【三十年臨證經驗集】
書名 三十年臨證經驗集
作者 鄒孟城
分類 醫案
【內容提要】
本書係作者臨證三十年間部分臨床經驗及理論認識的彙集,全書共八十一篇,分作九個部分。
其中包括疑難雜症的治驗病例;屢奏捷效的達藥驗方;獨具匠心的診脈方法;治療癌症的心得體會等。
尤其對帶狀皰疹、急性闌尾炎、腦震盪、腦挫傷等病勤求古訓、古為今用。
對惡性腫瘤、中風後遺症、面神經癱瘓、肺結核、精神分裂症、心房纖顫、甲狀腺功能亢進、過敏性皮炎、哮喘等病則博采眾方、推陳致新,都取得了顯著的效果,並於相關篇章中毫無保留地展示讀者。
全書內容豐富,文筆簡練,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可供中醫臨床、教學、科研人員參考。
【序一】
曹孟德曾經吟過這樣的名句: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作為一個在杏林苑中耕耘了數十個春秋的人,總結自己的臨床經驗和學術理論,為人類的健康與中醫學術的發展,作出應有的貢獻,這既是我的心願,也是我的責任。
但是,由於診務常常忙得不可開交,加上年屆耄耋,精力漸衰,我的書稿寫了多年還未完成。
現在,孟城卻後來居上了。
他是我的學生,是我眾多學生中出類拔萃的一個。
他經過幾十年兢兢業業、孜孜不倦的追求和努力,已獲得了可喜的成果。
《三十年臨證探研錄》不僅是他學術經驗的集中體現,也是他對祖國和人民的一次成績彙報。
孟城是個精勤不怠、學而不厭的人,他極其尊敬自己的各位師長,對師長們一言半語的教誨,都記憶在心。
因此,書中內容多有他與諸師傳承關係的自然流露。
孟城的這本著作,據我個人的體會,有以下五個特點:
第一、態度嚴謹,資料可靠。
孟城無論治學還是處世,始終是嚴謹的,堅持實事求是,力戒虛偽浮泛。
本書所涉及的病例,寫作前他都經過直接或簡接的隨訪。
療效確切,方才引作資料。而且全書文字樸實,不事渲染,也可從另一角度反映出他的嚴謹精神。
第二、辨證精確,細緻人微。
如第13篇「外感風熱誤藥致變」中,沈氏發熱神昧,辨為風熱挾痰,劫傷津液,用加減萎蕤湯化裁得愈。
又如驚恐重症治以補養,腦挫傷治以鎮肝熄風法。
小兒肺炎治以清腸泄熱,心房纖顫治以養心寧神等諸多病例的辨證治療,都較為精細確切,所以能收到極高的療效。
第三、處方簡潔,用藥輕靈。
書中不少效果獨特的驗方用藥極為簡潔,甚至往往以單味藥取效,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特點。
約少而精,與疾病針鋒相對、單刀直入,常可出奇制勝,而且沒有復方中藥物之間相互牽制的弊病。
如用單味代赭石治腦震盪,酒煎紅藤治急慢性闌尾炎,霜桑葉煎洗結膜炎等具有簡潔高效、藥到病除的特點。
同時,在使用復方時,用藥的劑量每常較輕,但從病例觀察可知,同樣收到了應有的治療效果。
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應用嘗試,既可減少藥物對病人肌體的影響,又可節省藥材,具有進一步實驗研究的價值。
第四、深入鑽研,創制新方。
書中用以康復中風偏癱的「偏枯健全湯」;
糾正面神經癱瘓的「聖愈正容湯」;
治療精神分裂的「鎮肝滌痰湯」及蠲除老慢支的「百合暢肺飲」等四首特效處方,均係孟城經過多年lI缶床實驗研究後制作的新方,用以治療適應病證,常能收到預期的效果。
這是他對祖國醫學的又一重要奉獻。
同時,書中所介紹的其他方藥與方法,也具有簡潔、高效、堪經重復的特點,因而值得推廣應用。
第五、通盤考慮,實踐整體均衡治療。
「整體均衡療法」是孟城長期以來始終堅持,並不斷為之探索研究的治療法則,用以治療曆久不愈、症情錯綜復雜的疑難雜病具有特殊效用。
書中沒有明確提出這一觀點,是因為目前尚在孕育之中,還未成熟。
但書中許多復雜病例的辨治過程,無不貫穿和體現了這一點。
「整體均衡治療」是孟城學術觀點中的一種創見,雖
然先哲著作中也有類似的學術思想存在,然多屬散在和初步的,沒有昇華、結晶。
孟城本著繼承和發展的精神,正在深入研究。
而這一思路與方法,卻已在本書的字裏行間躍然紙上,
讀者如能別具慧眼,自有會心之處。
孟城在事業上具有勇往直前的精神。
經過三十年不尋常的實踐和研究,他終於獲得了今日的成就。
「戒驕戒躁,再接再厲,爭取更大的業績!」這是我對孟城的一點勉勵與期望。
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曙光醫院吳竺天八十八歲1998年1月5日
【序二】
我告別祖國和上海,到美國求學而後留美行醫,已經整整十個年頭了。
在這期間,我常常憶念上海的親朋好友。
孟城是我早年在滬學醫時的同窗好友。
在學術上,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他始終是一個孜孜不倦努力進取的人。
現在見到了他的第一部著作《三十年臨證探研錄》,我非常高興,因而激動地為它作序。
在祖國醫學絢爛多彩的百花園中,到處都有奇花異草可尋,如果你善於採集的話,是一定會有收穫的。
《三十年臨證探研錄》是孟城數十年來部分臨證心得的彙集,也是一次杏苑采寶的小小展示。
「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它不僅是一部冶理法方藥於一爐的好書,而且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經驗和盤托出,奉獻給讀者和醫界,這種可貴的精神使我最為感動。
就書中的內容來看,側重於醫療技術,但是,現代醫學對於健康的含義,正如本書所說的,包括了生理與心理兩個方面,特別是心理的回饋與影響,日益顯示出重要的作用。
「無形主宰意念力」是作者運用祖國傳統的醫學理論,研究醫學領域內心理回饋現象的一次大膽嘗試,是很有意義的。
心理的自我鍛煉與完善,是人們獲得健康心理的最佳途徑與方法,而心理健康又是生理健康的有效前提和保證。
只有通過不斷的以健康心理克服和取代不健康心理的長期訓練,才能達到高尚的心理境界,從而享受生理健康與長壽的樂果。
祖國醫學已經走出國門,進入世界醫學的金色殿堂。
它是一顆璀燦的明珠,必然會對人類的健康作出重大的貢獻。
值此機會,願孟城的這一部著作,光芒煥發,青春永駐。
美國天然醫療中心主任全美整體醫學研究會會長美國東方醫科大學針灸學博士張潤平 1998年元月24日於洛杉磯
【自序】
余自幼性好岐黃之學。
少年時,居於故鄉,家母緣脘痛暴甚而嘔血盈盆,雖藥餌屢進,終鮮效機。
當此一籌莫展、進退維穀之時,嬸母邀近鄰名醫鄒云翔先生至。
是時云翔公尚未赴寧任職,公問症切脈,泰然自若。
診畢而囑曰:
服人參粉血必可攝。
依法進服,一日知,三日止矣。
嗣後略作調理,脘痛即解,從此安然無事。
余見先生醫術之神,倍生敬慕。
復睹親友鄰里之中,患病者頗多,亟需醫藥救療。
余外祖母老年癡呆,竟終其生而不治。
為此盂城時萌愴惻之心,毅然而立學醫之志。
及至業醫有年,方識醫道玄微,原非淺嘗輒止者所可得其蘊要。
況城秉魯鈍之質,於軒岐要旨未窺堂奧,神聖工巧木訥不精。
濫竿其間,猶恐千慮一失而遺人天殃。
因而勤求古訓,博采眾方,推究剖析,舍短用長。
略有會心處,輒筆諸於紙,以備日後之參證。
數十年問,且積箋盈尺矣。
此猶未足,思欲負笈名門,廣求諸師心傳。
遂師事吳竺天先生,並蒙薑春華教授諄諄教誨凡十有醜年。
又經吳師引薦,侍診楊永璿先生,以習針灸。
由是廣受教益,理法方藥靡所不及,心得經驗多蒙授受。
惜盂城器小量窄,未及兼收並蓄。
近年因友人之敦促頻頻,自身之薄暮感懷,爰將筆記稍加整理,選取部分,厘成一編,故有是冊之作。
斯編原屬隨手筆錄,為自我參考之用,非為著書立說也。
故各篇文風不一,體例無定。
此次整理未作根本變動。
而勉以真實之資料心得,奉獻讀者,公諸同好而已。
究有幾許可取,留待後人評說。
如若一鱗半爪尚有意義,願採擷諸君悉遵《千金》教導,以大慈惻隱之心救治民眾疾苦,全心全意為病人服務。
苟能如此,則孟城之願足矣。
書中謬誤多所不免,如蒙教正則余幸甚。
是書編撰過程中,承劉祿海同志、王國先同志及諸師友,多方關切支持,謹此致謝!
錫山鄒孟城大根甫書於滬上客次 1999年10月13日
【述作類】
【臨證須辨疑似】
治病首重識證,此為歷代醫家一致共識,如《臨證指南》曰:「醫道在乎識證、立法、用方,此為三大關鍵」,「然三者之中,識證尤為緊要」。
而識徵之關鍵在於辨證,何謂辨證?
所謂證,即是疾病發生發展過程中反映疾病某階段本質之一種概念。
辨證是在全面搜集四診素材基礎上,運用四診、八綱、臟腑、病因、病機等基礎理論,進行分析、推理,綜合判斷,從而得出相對合理之證候診斷。
然由於病者之體質、宿疾、病情輕重、精神情志、服藥機變、失治誤治以及生活之環境、氣候、地域之類因素影響,常可導致證情錯綜復雜,出現近似、類似或假似等疑似之證,混淆視聽,致使醫者一時難以確診,其至真假難辨,稍一疏漏,即墮五里霧中。
如陰盛之極,格陽於外,反見面紅目赤、唇破舌裂、揚手擲足、語言錯妄,一派火熱之象,初看似屬陽汪,實則內真寒而外現假熱;
陽熱之極,格陰而見四肢發厥,熱深厥亦深,僵臥如屍、不飲不食、口鼻無氣、手足逆冷,一派陰寒之象,初看似屬陰證,實則內真熱而外現假寒。
又如癌症患者,證實脈亦實,常見肢體懈惰、眩暈眼花、納呆神疲,似乎虛證;
而勞傷中氣之人,反見脘腹脹滿,食則不舒、氣機壅滯、大便欠利,卻似實證。
以上僅略舉數例,而臨證之際,疑似之證未可勝道。
故李士材喟然感歎曰:「諸凡疑似之症,不可更僕數。」
而林珮琴於《類證治裁》自序中亦曰:「司命之難也在識證,識證之難也在辨證,」「且於一症,錯綜疑似。」
因而抉別真偽、辨析疑似又為辨證不可缺之重大環節。
因為用以辨證之主要依據是四診所得各種素材,所以辨析疑似也須從深入細緻地分析、比較此類素材入手。
以筆者之粗淺體會,其中似可側重於主症、脈象及舌象之辨析。
一辨主症特點,推求同中之異。
辨證方法是應用中醫之基礎理論,對望聞問切四診素材加以分析篩選、分類排比,然後歸納綜合,從認定主症開始。
能否正確選擇與識別主症,即是能否正確辨證之重要標誌。
如果主症選擇失誤,常可導致錯誤之證候診斷。
為防止主症辨識時可能出現之疏漏謬誤,須對初步認定的主症特點,深人辨析,理出證候初步輪廓,然後從尚未納入主症範圍之四診素材中尋求對主症初步印象之支持。
同時,要特別重視與主症初步印象不相符合或甚至截然相反之四診素材,務必仔細分析其形成之病因、病機及診斷意義,取得合理解釋,則相應不悖。
如與初步印象不相協調,或別出機杼,則應引起重視,認真推敲,去偽存真。
若不能排除為假像,當擴展思路,重新進行全面分析和認識。
乙亥(1995年)春夏之交,余診一男子,年方半百開外。
自訴初得病時,時值仲夏,已是單衣時節,患者身穿絨裝,猶自畏寒不止,測量體溫並不升高,及至盛夏,此症始消。
此後頻年以來寒熱常作,但體溫並不甚高,每在37.2~38.5℃之間。
往昔感冒發熱,一藥便愈,今則屢藥不效,不得已須靜滴葡萄糖液始能退熱。
但熱退後自覺骨中蒸熱仍存,終日有昏沉之感。入夜必盜汗見於胸背。
咳嗽發於夜半,白晝則較稀。
咳嗽特點為喉中作癢梗痛則咳,癢甚每致嗆急,可見痰中帶血,並曾兩次大口吐出暗紫色血液。
一年內曾作兩次胸透,除「肺門紋理增深」而外,悉屬正常。
診斷之初步意見為「老慢支?發熱待查」。
斷續服藥兩年末見效機。
余診見脈小弦,舌質淡紅,苔薄白,余症一如前述?
於是分析證候:其患者主症中發熱、咳嗽二症似屬外感,卻無畏寒、流涕、咽痛、惡風等外感症狀,顯非外感可知。
發熱特點為體溫不高,但反復發作,用解表退熱藥及抗生素效果不佳。
此等發熱不具外感及陽性炎症發熱特徵,卻呈慢性久病特點。
熱退後有骨蒸現象,此熱當慮為陰虛潮熱。
咳嗽夜甚晝輕,於咳無痰,喉中作癢則咳,為肺陰虧損、木火刑金。
加上盜汗、咯血,已具肺癆四大主證(咳嗽、咯血、潮熱、盜汗)。
脈象舌苔亦與此推斷相應不悖,故此病首當考慮為肺癆病,陰虧火旺證。
兩度胸透未見病灶,可能與機器性能有關,改攝胸片,明確顯示右上肺結核。
給予對證治療,病漸向愈。
對於症狀不典型,難以分析代表疾病本質之主症者,當從其病史、體質、發病之氣候、環境、服藥機變等相關因素,加以分析推理,透過現象,把握本質。
1975年6月底治一劉姓女青年,忽發寒熱,其時月經適行,又因天氣較熱而誤食冰磚,以致經汛立止。
自此寒熱不退,左脅疼痛,肌灼無汗。
經西醫反復檢查,均無明確診斷。
日服西藥退熱片三次,則熱不至,或雖有而不甚。
一日停藥,則必熱逾39℃。
如是二十餘日,終不得解。
邀余為之診治。
診其脈僅略見弦,舌苔無明顯異常。
余思之再三,深感棘手。
此證似傷寒熱入血室而實非:
左脅疼痛雖似《傷寒論》第143條「胸脅下滿」一證,患者卻無「結胸譫語」情狀,且該條當「脈遲、身涼,」「經水適來」而未必斷。
又「經水適斷」雖似《傷寒論》第144條,而患者之寒熱又非「發作有時」「而故使如瘧狀。」抑且時值仲夏,未見感寒因由,故患者之寒熱未必由於傷寒。
試以通經活血之方加鮮藿佩投石問路,二劑熱減至僅有幾分。
然左脅之痛加甚,顯然脅痛非因血結,發熱不由血滯。
試投小柴胡湯及銀花、連翹、鬱金、板藍根、生甘草、生穀芽等清解之品,發熱如故。
先後治之旬日不見功。
余於是作如下思維:
其一,發病時當暑月又無感寒見證是溫邪,而非寒邪,患者僅感發熱而無其他症狀,可以推測病尚在表。
經行誤食冰磚,邪機冰伏於少陽三焦,與傷寒熱入血室證病因雖異而邪阻少陽樞機則一。
其二,服西藥退熱片或中藥藿香、佩蘭,寒熱可退,知其邪陷不深,僅在少陽樞機之地,故投以表藥,尚可開腠泄熱,但終因病不在表而治之無功。
其三,患者脈見弦數,弦為少陽正脈,數則為熱。
弦數之脈於此處當主熱鬱少陽。
其四,傷寒熱入血室可用小柴胡湯加生地、丹皮、桃仁、丹參等治療,而溫病熱伏少陽當用蒿芩清膽之法。
但患者發熱日久,必傷陰津,亦宜顧及。
於是在所服方中選取一方加青蒿:(金銀花9g連翹9g青蒿9g地骨皮15g天花粉15g鬱金9g板藍根15g生甘草3g生穀芽12g)僅服三帖,熱竟退淨,左脅之痛亦除,自此痊安。
二辨特異脈象,診察體內資訊。脈象為機體自動反映生理、病理資訊之視窗,為正確辨證提供依據,於辨析疑似證中功有獨擅。
在脈證相符情況下,脈象能反映患者疾病之內在本質、屬性、病變部位以及五臟六腑與病變之相互關係,甚至可以審察疾病之預後或轉歸。
故而《內經》曰:「微妙在脈,不可不察。」
關於辨脈之意義與方法,李士材於《醫宗必讀》中曰:「大抵症既不足憑,當參之脈理。脈又不足憑,當取之沉候。彼假症之發現,皆在表也,故浮取脈而脈亦假焉。真症之隱伏,皆在裏也,故沉候脈而脈可辨耳。辨脈已真,猶未敢恃,更察稟之厚薄,症之久新,醫之誤否。夫然後濟以湯丸,可以十全。」
八綱辨證中除陰陽為總綱,表裏定病位外,惟虛實示疾病之實質,寒熱標病變之屬性。
景岳於《全書》中曰:「虛實之要莫逃乎脈」,而寒熱真假「察此之法,當專以脈之虛實強弱為主」。
可見脈法在四診之中並非虛設,臨證之際辨偽析疑,當有重要參考價值。
近代太倉名醫王雨三先生善於運用脈法辨治疾病,如其於痰飲水氣病必見沉弦脈始作飲邪治療:
左脈沉弦為水蓄膀胱,用五苓散;
右脈沉弦為水在胃腸,用控涎丹。
又如清陽下陷或陰火上僭之病,寸強尺弱者宜降宜潛;
尺強寸弱者宜升宜提。
又如左三部細弱為真陰虧損,更兼右尺細弱始為元陽不足。
余曾診一老嫗,患有膽囊炎宿疾,屢藥不效,除膽區疼痛外,兼感神疲乏力、腰膝酸軟,來詢治法。
余診其脈左三部沉細乏力,右尺亦然。
顯見真陽不足,與其自覺腰酸乏力之病機亦相一致。
此時膽痛適值緩解,宗《內經》「急則治標,緩則治本」之旨,余斷然據脈疏方,投金匱腎氣丸,藥後大效。
續治數月,原方未動,不僅精神漸振,體質改善,且膽囊炎竟亦消失。
患者之膽囊既有炎症,治療卻用桂附熱藥,此則為辨證論治真諦所在,有是證,必用是藥也。
再舉腰痛一例以為證。
某局副局長之尊閫,年逾半百,家務繁忙。
偶患腰痛,謂是操勞過度所致,然來勢甚猛,幾致不能操作家務矣。
服藥半月不效始邀余診之。
余察其痛處,不見紅腫青紫等外症,按之痛亦不甚,而轉側及俯仰之間,則自覺疼痛劇烈。
診其脈兩尺特弱,而氣口獨強。
余慮其年高之尺弱,腎將憊矣,而遺其氣口獨大之脈。
給予胡慶余堂之腰痛片內服,作腎虛腰痛治療,並於局部及腰腿經絡相關之處針刺之,三次不應。
余細細推究症情脈象,憶前人曰:人迎獨大為傷風,氣口獨大為傷食。
詢之,確於病前有傷食史,噯腐吞酸、大便酸臭之症尚未全消。
因思腎氣之弱為體質使然,原非一日而致,其腰痛當不因於此。
食傷胃脘,土氣敦阜。胃為十二經之海,其氣與諸經之氣相出入,胃氣壅遏於少陰通途,不由腰痛不作也。
加投保和丸,與腰痛片同服,不再行針,不數日腰痛若失,後亦未發。
此證余始治時為錯辨病源,誤將胃實認作腎虛。
一經糾正,則其效立見。
臨證之間,凡遇顯然而獨特之脈象,宜加注意,切莫隨意放過,當合四診,詳加推求,常能得到意外收穫。
又如曾診一八旬老嫗,夙患消渴,尿頻已司空見慣。
忽一日發熱,屢問其症,皆曰無之,醫作外感治不效,投予清解亦不應,治之旬日不為功。
診其脈左手沉數有力,脈書曰:浮以候心肺,沉以候肝腎。
今左手沉數,而不見肝腎陰血病象,當屬膀胱水腑濕熱,送驗小便,示為尿路感染,服諾氟沙星一藥而安。
由此可見,脈學神秘主義固非,脈學虛無主義亦非,兩者皆不足取。
當以實事求是之科學態度,對待數千百年為炎黃子孫之健康屢建功勳之脈學國寶。
三辨舌質舌苔,探測疾病真情。
西吳楊云峰於《臨證驗舌法》一書中嘗曰:「即凡內外雜症,亦無一不呈其形、著其色於其舌。是以驗舌一法,臨症者不可不講也。」
又云:「於是臨症之下,於舌必看其形、審其色,合諸脈症,而有心得其秘焉。據舌以分虛實,而虛實不爽焉;據舌以分陰陽,而陰陽不謬焉;據舌以分臟腑、配主方,而臟腑不差、主方不誤焉。危急疑難之頃,往往症無可參,脈無可按,而惟以舌為憑。婦女幼稚之病,往往聞之無息,問之無聲,而惟有舌可驗。是以陰陽虛實,見之悉得其真;補瀉寒暄,投之輒神其應。」
楊氏斯語,已充分闡明舌診之重要臨床意義,可見舌診為辨證之際,尤其辨析疑似之時,不可或缺之重要手段。
舌質舌苔直接反映人身氣血津液之盛衰及邪氣之淺深進退,因而舌鑒實為觀察人體黑箱內病變之鏡子。
於證情疑似難辨之時。
從舌診常可獲得可靠證據。
如余曾治某單位周書記,暑月患發熱,體溫持續於37.3~38℃之間,自覺倦怠乏力、納差神疲,略惡寒,無汗出。
醫家斷為「感冒」,服中西藥旬日未應,前來余處就診。
診知病屬外感無誤,但脈無異常,而舌苔薄黃微膩,當為感受濕濁,不見頭重如裹,胸悶不暢等濕邪上受見症,是感邪較輕而然。
於其原服之辛平解表方中,加入鮮藿佩,服兩帖即解。
又曾治一慢性淺表性胃炎患者,中脘飽脹、噯氣、泛惡、嘈雜不適,病已數年,久治不愈。
余察其舌邊尖色較紅而中心舌質淡嫩,苔布薄白。
此種舌象為氣陰兩虛稍夾內熱之候,因而撤去原服補氣、消導、清熱解毒之劑,予以旋覆代赭湯合濟生橘皮竹茹湯加減,益入養胃生津之品,三服而噯氣、泛惡頓止,脹滿大減,續服兩周,諸症消失。
又曾診一哮喘病人,患病已十五年。
初病發於春秋,漸次冬夏亦發,一年之內幾無寧日。
與之對坐,哮鳴之音憑耳可聞,不時張口喘息,喘甚時吐痰黏韌,咯出不易。
有胃潰瘍病史,大便時溏,日行二三次。
納差神疲,面色青黃不澤,肌脆肉薄,骨骼損小。
凡遇過敏物,無論飲食入口,或吸入氣味,喘病必發。
因而中西醫家皆從過敏性哮鳴論治,雖終年藥不離口。
但都僅能稍稍控制,且隨時間推移,病勢逐年加重。
余診之:
左脈細微,一息六至;右脈小弱而軟。
據此脈症,似屬脾肺氣虛為本,痰濁阻肺為標。
發作時急則治標,當滌痰降逆平喘,病緩時宜培土生金、健脾益氣。
然一觀其舌,認識即時全變。
患者舌質淡紅,苔則中根部淡黃微膩,前半部剝苔,約有四分之三處無苔,苔剝處舌面粗糙,表層籠罩輕糜,舌邊及唇頰黏膜有黃色潰瘍數點。
據此舌象結合脈症,為肺胃陰津虧乏,津乏則生內熱,虛熱蘊蒸於上則口舌糜爛,此為病之本。
痰熱蘊肺.肺氣肅降無權而逆上作喘,為病之標。
治法當養肺胃陰液以斂虛熱,清肺化痰降逆以平其喘,標本兼顧,虛實同治。
更參西醫過敏之說,合入脫敏之藥。
用藥大致為銀柴胡、防風、五味子、南北沙參、麥冬、玉竹、桑白皮、杏仁、象貝母、款冬花、黃芩、葶藶子、魚腥草、黛蛤散、麻黃(少量)、甘草、白果、地龍、黃耆等隨證選用。
藥後迅速見效,喘減痰稀,三月後,口舌潰瘍消盡,大便亦轉正常。
但究屬纏綿頑疾,雖節節見效,而非持久服藥不為功。
患者亦有恒心,斷續服藥兩年餘,漸得基本緩解。
如無舌象提供確切不移之辨證依據,何得穩操勝券哉!
此皆合參四診而倚重於舌診取效之例,臨證之時細心體認,必有助於疑似證候之辨析。
醫家治病效果之優劣,首先取決於辨證之正確程度,而辨證之正確與否,與辨析似疑密切相關。
靈活運用四診八綱,抉真偽、辨疑似,把握疾病實質,則為正確辨證之重要前提。
疑似之處常為真情隱伏之地,臨證家慎毋忽諸。
【無形主宰意念力】
現代醫學對於健康之定義,包括身心兩部分。
祖國岐黃之學雖無專門之「醫學心理學」,而心理因素對疾病發生、發展、轉歸及預後之作用與影響,素為醫家所重視。
醫學典籍《內經》中已不乏精神、情志活動影響疾病之論述,如《素問·舉痛論》:「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
《玉機真藏論》:「憂恐悲喜怒,令不得以其次,故令人有大病矣。」
可見精神情志調節失常,人體氣血正常運行及臟腑間之協調平衡即遭破壞,而變生疾病。
反之,精神情志活動正常,調節合宜,則氣血通暢,臟腑安和,從而疾病化解,健康常隨。
強大或持久之精神、意識、思維、情志等心理活動,集中於一點,即可產生意念力。
意念力與短暫或散發之精神活動相較,其對於人體生理病理之作用及影響,百倍過之。
因而業醫者務必加以研究,用以為治療疾病及養生保健服務。
據不完全觀察與體會,意念力有如下特徵:
一曰:
具傳遞性。
意念力可通過心、腦等相關器官向體內外發射、傳遞。
其中體內傳遞擬稱:「資訊回饋」。
回饋之資訊,能直接或間接影響臟腑組織等肌體之功能活動。
意念力(或資訊)有良性與劣性之分。
良性之意念力來自精神愉悅、情志舒暢、意識高尚、思維善向。
反之,劣性之意念力產生於精神痛苦、情志變動、意識低下、思維惡向。
良性資訊回饋可促進氣血運行、肌體各部生理功能之正常發揮及相互協調,既利防病,亦利除疾,因而有益於健康。
不良資訊回饋結果相反,抑制機體正常生理活動,輕者損害健康,重則導致疾病發生、加劇,甚至殞滅。
意念力形成之回饋資訊其強度與意念力強弱成正比,與意念力持續時間成正比。
精神情志活動所形成之意念資訊,不僅直接作用於疾病本身,還影響藥效。
《內經》論藥物須經人體吸收,然後始能發揮作用,如正氣衰弱,無力發揮藥效,所謂「神不使」,則金丹無異頑石,靈芝還同朽木。
良性之資訊導向,可增強機體活力,促使藥效充分發揮,而療效相應提高。
不良資訊導向,可抑制功能活動,降低藥效勢所必然。
二曰:
具定向自動增益性。
人體之意念資訊,一旦形成之後,無論良性或劣性,如不加改變或阻斷,原有資訊可定向自動增益。
即可在原意向上自動加強意念,增強資訊回饋,則良者愈良,劣者愈劣。
因而不良意念切莫起之於心,一旦萌動速使消除,否則變生疾病,有礙健康,尚屬小事。
若病患者之恐懼心理不及時解釋,則恐懼之情與日俱增,終至不可自持。
其餘各種意念,亦復如是。
據此,則良性資訊當引導增長,而劣性資訊自宜速斷。
三曰:
具可阻斷性與可逆性。
資訊之無論良劣,形成之後,可以阻斷,亦可逆行改變。以何阻斷,以何使之逆行?曰:以意念阻斷,以意念使之逆行。
須知意念之產生、持續、變異、熄滅,全在踐行者之一念心中。
故羅謙甫於《衛生寶鑒》中曰:「心靜則萬病息,心亂則百病生。」
今仍舉恐懼為例,患者之恐懼意念既已形成,悟其不善,急欲除之,只須思想中真切拋棄此一意念,漸可不再恐懼。
如代之以大無畏,則劣性資訊逆行而轉為良性,且善之又善矣。
其餘良劣諸念,各皆准此。
余一密友,因久病纏綿,痛苦倍嘗,「齎百年之壽命,持至貴之重器,委付凡醫」,一度感傷之至,悲戚不已。
雖時過境遷,而此念不消,常浮腦際,以至愈來愈強,甚至夢寐之中屢見不祥。
此即意念之定向自動增益。
彼至此時,猛然覺醒。
深感人生難得而百年易逝,理當剋制病痛,勤懇努力,以奉獻社會,造福人民,豈可自暴自棄?
由是則念慮頓轉,從此勤勞奮發,心情歡愉,不為病擾,不僅工作順利,病體亦漸好轉。
此則全在阻斷、逆轉之力,否則後果豈堪設想也哉!
為醫者無論臨證抑或日常生活之間,見有不良資訊者,當好言規勸、開導、助其阻斷,以至轉變,使病者危者,重歸坦途,再就生機,則其功莫大焉。
此或謂之心理療法,足可輔藥物之不逮,是岐黃家寶葫蘆中所不可缺者也。
四曰:
具個體差異性。
意念力之各種特徵,與患者自身之心理素質、敏感性及秉賦等各種因素有關,因人而異,具明顯個體差異。
五曰:
具相對穩定性及可塑性。
人體之意念可依精神、意識、思維、情志等心理活動隨機改變。
在心理未有根本轉換情況下,意念相對穩定。
關於精神因素、意念力在臨床實踐中之實際情況,試以嚴重危害人類健康又難以治療之肺癆與惡性腫瘤為例,略作說明。
在癆病與癌症患者中,雖選擇病情、體質、治療等情況基本類似者加以觀察,而預後之個體差異依然甚大。
其中除各種客觀因素而外,患者主觀之精神意識情志等內心活動,影響極為重要。
二三十年代之肺癆,其恐怖及威懾之力,似不亞於今之癌症。
陳存仁於1939年出版《通俗醫話》一書,反復闡述心理與肺癆之關係。
提倡「欲治癆病,欲預防癆病,必以消釋憂懼為前提」。
蓋因「無謂之憂愁,足以減低身體之抵抗力,使病根愈深,難於肅清。故無論其所患者為時邪,為虛勞,為外症,為內症,憂慮不已,必影響於疾病之痊癒,使小病轉為大病,輕病變重病。患肺癆而因憂愁不已,轉為不治之症者,以余所見則甚多」。
「余嘗得一統計,即肺病之死者,死於憂懼畏悸者十之五六……欲杜癆病之狂獗,必須打破憂懼誤殺之謎」。
又指出「精神畏怯,可使肺病短期死亡」。
並大力宣導「精神剋制肺病,心理消除痼疾」。
現在,由於醫學進步,肺癆已非不治之症,因而恐懼心理亦漸消失。
反之,不為病撓之態勢,大有助於控制疾病,恢復健康。
今時治療肺癆之良好效果,恐非全屬藥治之功,患者之精神因素亦至關重要。
同樣,於目前癌症臨證過程中,患者心理狀態之優劣,直接關係治療效果與預後。
為此,眾多病員家屬隱瞞病情,患者因不知患有癌症,不生憂懼之心,不形成不良資訊回饋,因而療效多佳。
相反,懵懂而治之已經得效者,一旦明瞭病情,驟然形成強烈之不良資訊回饋,則病勢多急轉直下,從此一落千丈,獗而不振者不乏其例。
良性意念可使惡疾自消,謂予不信,請看實例:某處衛協負責人,曾為余述一胃癌病例,係彼地醫院親診者,五十餘歲,某廠工人,文化較低,體質強壯。
偶因胃中不適,至醫院檢查,確診胃腺癌,尚在早、中期間,建議手術,患者怫然而去,自以為從不生病,何來癌症?
竟不以為然,依然日日上班,亦不服藥。三月後醫院通知復查,結果癌腫已縮小近半。
又越半載,再次給予檢查,竟然癌腫消失,病體康復。
該患者未經任何治療,其所以愈病者,全仗「不信生癌」所形成強烈持久之意念力,產生良性回饋資訊,使局部氣機通達,癌毒消散,久之竟得痊癒。
上海電視臺亦曾報導一臺灣女士,患此不治之症,來滬求醫亦無結果。
後參加滬上特有之「癌症患者俱樂部」,不作任何治療,惟在其中與諸病友,相互關勉,患難與共,怡情悅志,愉快生活。
以堅韌不拔之意念力、持續不斷之良性資訊,集照整個身心。
一年後競得病灶蠲除、沉屙霍然,凱旋於死亡線上,其樂何似!
劣性意念,可致惡疾,若謂不信,資料為證:
謝文偉《中醫成功治療腫瘤一百例》:「事實證明,癌症的發生、預後和精神因素關係密切。例如許多癌症病人有『好生悶氣』的性格,或有精神創傷史。國外學者萊什曾綜合355年間有關腫瘤病因及發病學文獻75篇後發現,影響癌症發病的重大生活事件,一般先於癌症起病前6~8個月。格林通過觀察大量乳腺癌病人,也證實了生離死別的憂鬱悲傷和焦慮多發生在癌症前一年左右。國內也有人調查過癌症病人的心理狀態,結果癌症組中有精神刺激因素者占86%,而非癌症組中,有精神因素者占15%。癌症組受到的精神刺激強度也比一般組病人要強。」
由是觀之,可見精神因素為釀此大病元兇之一,亦為除此大病之靈丹妙劑,惟在患者駕馭得當與否耳。
精神因素形成之意念資訊,穩定正常則輔佐君主之官而「神明出焉」,變動不居則戕賊自身、逆亂氣機而變生諸病。
因而須掌握其特性,進行有效調節,用以預防及控制疾病,保持健康。
然人身五志易極,七情易傷,心識田中,波瀾起伏。
因而平昔宜加強思想修養,心理鍛煉,達觀人生,積極向上。
則「精神內守,病安從來」,如孟子云:「吾養吾浩然之氣」。
豈僅養生保健、卻病延年而已矣。
【「體若燔炭,汗出而散」淺析】
「體若燔炭,汗出而散」一語,見於《素問·生氣通天論》與《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之「其在皮者,汗而發之」,同為歷代醫家運用汗法治外感熱病之理論根據。
然於《內經》原文,諸家意見不盡一致,略析如下:
其一。
「體若燔炭,汗出而散」一語,今在「因於暑、汗、煩則喘喝。靜則多言」之後,據文譯義,可解為感受於夏天暑氣而發熱者,症見汗出,煩躁時即喘促氣粗,喝喝有聲。如邪熱傷陰,精神內亂,身形雖然平靜,而反見多言多語。身熱熾烈如燃炭,若予汗解,發熱便可消退。而明代醫家吳鶴皋將「因於寒」句移至「體若燔炭,汗出而散」之前,並注云:「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故云體若燔炭。治之之法,在表者宜汗之,汗出則寒可得而散矣。」
朱震亨、張琦均從吳注。
其二。
暑為陽熱之邪,初起即現氣分症候,雖見「體若燔炭」但不可「汗出而散」。
《葉香岩三時伏氣外感篇》曰:「張鳳逵云:暑病首用辛涼,繼用甘寒,再用酸泄酸斂,不必用下,可稱要言不煩矣。」然「暑病首用辛涼」作何理解?
南京中醫學院之《溫病學教學參考資料》曰:「張鳳逵云『暑病首用辛涼』——暑熱傷氣為無形之熱,故治宜清氣熱,肺為清空之臟,得辛涼則平,此仍是白虎的辛涼清熱,不是發汗的辛散方劑。」此說當是。
而葉文原注云:「如肌表熱無汗,辛涼輕劑無誤。」
表熱而無汗,是有寒邪束表,故致腠理固密,必非暑熱陽盛,肌表開泄之症。
驗於臨證實際,暑天並非全屬邪熱,感受寒邪者實復不少。
雖感於寒而天本熱盛,又非冬月純寒可比,故不宜辛溫劫奪之品,僅用辛涼輕宣之劑。
由此可知,「如肌表熱無汗,辛涼輕劑無誤」之說,非暑溫正證正治。
若真屬暑溫,則不可汗矣。
吳氏移易經文,確有至理。
其三。
溫病學說成熟之後,於表證最初邪在衛分(暑證雖屬溫病範疇,一般無衛分證候,故不在此列。)
見惡寒、咳嗽、發熱、無汗、身疼、肢倦等症,前賢創辛溫疏解之法。蓋溫病解表,固以辛涼為大法,然於感邪之初,必須側重辛散,涼藥不宜用之過早,亦不宜過多,庶免涼遏之弊。
故於熱病最初階段,顯見表證者,以用辛平疏解之法最多。
此時症見惡寒而無汗,故可投蔥豉湯、荊防敗毒散之類以解散外邪。
然溫病本是熱證,常迅速熱化,證見熱重寒輕,或不惡寒而口渴,咽微痛,苔微黃,脈轉浮數或滑數,則又宜辛涼清解。
方如銀翹散,桑菊飲之類。此時常有微汗,邪祛病退,汗亦自除。據上所述,則溫病雖是熱邪襲人,初期「體若燔炭」之時,亦可適用「汗出而散」之法。
倘將《內經》原文中「因於暑」之「暑」字,視為熱病之統稱,而非僅指狹義之暑病,則汗解之法,不僅適於傷寒初感,亦宜於溫病初起,則更臻完善矣。
故凡感症初起,表未解者,無論風寒、溫熱,必用對症之方以解其表,方得應手而愈。
茲各舉一例以明之。
風寒例。
友人徐某妻錢氏,於癸醜年(1973年)歲末病感冒。
頭痛、惡寒、嘔逆俱甚,兼見咳嗽多痰。
思食雞蛋,食後旋又吐出。已服西藥及注射退熱針劑兩日,體溫降而復升。
其夫於除夕前夜來舍索方。
要求兩日內病癒而新春可以作客。
詢知其病後從未得汗,因而通體不適。余詳推症候是風寒外感,表實之證也。
擬一辛溫解表方付之
蘇葉9g荊芥9g防風9g陳皮6g半夏6g杏仁9g炙草2g白芷4.5g桔梗4.5g
因是懸擬之方,故囑先服一帖再議。
友人配藥回家,測得其妻體溫39.2℃,為求愈心切,一小時內連進兩煎,且復以厚被,藥後又一小時許,得通體微汗津潤,體溫逐漸降至正常。
惡寒除,頭痛解,次晨即食粥兩小碗,亦不復嘔逆,但微見咳嗽乏力,囑以成藥善後,新春間遂得應酬如常。
溫熱例。
副局長朱某於1986年秋突發高熱,體溫40℃,其堂妹為醫院護士,打針服藥倍極周至。
越兩日,熱不少減,迓余為診。診見面色緣緣正赤,所謂「陽氣怫鬱在表」也。
口氣粗而灼熱。
切其尺膚則潮潤而灼指,頭痛、口乾、咽痛,無明顯汗出。
脈浮數有力,舌邊紅而苔薄白。
證屬風溫外感,故所見諸症,多呈熱象,當以辛涼清解之法治之。
投銀翹散方,藥後得通身透汗,一劑即熱退病除。
方為:
銀花12g連翹12g荊芥9g淡竹葉9g薄荷6g(後入)鮮蘆根30g桔梗6g生甘草3g豆豉15g
【牛蒡子9g粥油益陰有殊功】
粥油者,乃煮粥甫熟時所成之稠汁也。
下自孩童,上至耄耋,無不食之屢矣。
至其益陰之功,則知之者鮮也。
夫米為養生首要之物,而粥油為米中之精華,其功用已不待言。
趙晴初《存存齋醫話》論粥油甚詳,其文曰:「余治一暑濕證,已熱退神清,胃動進食矣。忽急邀診,乃發熱神昏,更加氣喘,細詢因吃粥油三、四盞,遂至此。余力辭,病竟不起。閱《本草綱目拾遺》言:『粥油能實毛竅,益陰之功勝熟地。』暑濕初愈服此,安得不復發而增劇耶!又袁了凡先生曰:煮粥飯,中有厚汁滾作一團者,此米之精液,食之最能補精。又《紫竹林單方》治精清不孕方,用粥油日日取起,加煉過鹽少許,空心服下,其精自濃。」
趙晴初此說,可謂簡潔明瞭,要言不繁。
其於正反兩面,論粥油益陰之功,直截了當。
而殊不知粥油尚能治肺癆大病,誠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余於早歲業醫之初,偶聽市結防所領導之報告,中間現身說法,謂其少年時,曾在某紗廠作童工,自晝十餘小時繁重勞動,夜間睡臥低矮陰濕之雙人床,名日「鴿子鋪」,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久之則潮熱口乾倦怠乏力,納呆神瘁。
入夜必盜汗,衣被盡濡。
不得已求醫問藥,確診為「肺結核」。
然無力治療,坐聽天命而已。
幸有一老年廚師竊告之曰:粥之濃汁能治此病。
並囑其備一大號茶缸(搪瓷杯),暗暗放人廚中指定之處,該老廚師於每日清晨大鍋粥成時,即舀滿稠汁,使之潛飲。
如此一日不間。
凡四閱月而盜汗止,胃納開,漸漸體豐神煥。
令人談癆色變、聞癆落箸、且當時中西醫家每視為畏途之癆病,竟由此霍然,而粥油之力,可謂宏且神矣。
王清任《醫林改錯》曰:「血化下行不作癆,」
而李時珍於《本草綱目》中引《養生集要》曰:粳米能「通血脈,和五臟,好顏色」,可知粥油不特補陰,且補而不滯。
粥油乃平淡無奇之物,恰建奇勳於平淡之中,願讀者諸君,勿以其平淡而忽之。
【虛勞初探】
虛勞一症為虛損勞傷、久虛不復之病,自古以來即屬難治之疾。
今時醫藥進步、生活安定,此病似已少見。
其實典型之虛損症雖不常有,而諸多慢性而遷延難療之病,無不涉及損途。
如久治不愈之慢遷肝、腎病綜合徵、慢性尿毒癥、再生障礙性貧血、結核病及腫瘤患者免疫功能低下者等不勝枚舉,多可從虛勞病中求其治法,可知探研「虛勞」仍有現實意義在,故余不揣淺陋,試作本文。
【一、釋名】
「虛勞」為虛損勞傷之簡稱,其含義有二:一者以真元損傷過甚、臟腑氣血陰陽嚴重虛弱為病,但純屬虛證。
亦即《素問·通評虛實論》「精氣奪則虛」之義。
如惲鐵樵《風勞鼓病論》卷二「虛勞」篇曰:「虛者,氣血之虛;損者臟腑之損,久虛致損,臟腑皆有。」莫枚士《研經言》「虛勞論」亦曰:「苟因勞傷氣血不復,皆得稱為虛勞。」然此意義之虛勞,亦稱作「虛損」、「損病」。此義當為虛勞之本義,故中醫學院教材《內科學》「虛勞」病篇即取此義。而晉代之《肘後療》則直稱「虛損」。
虛損之定義,《中醫大辭典》載:「因七情、勞倦、飲食、酒色所傷,或因病後失於調理,以致陰陽、氣血、臟腑虧損而成」之病症。與上述虛勞之含義正相符合。本文下述凡言虛勞者,皆取此義。 虛勞之另一含義,渭在虛損基礎L,更兼內熱漸起、虛火日熾,焦灼氣血,致血瘀不行,日久化而為蟲,齧人臟腑而發為癆病,或感染癆蟲而發病者。如《風勞臌膈四大證治》曰:「虛是氣血不足,損是五臟虧損,勞是火炎於上。勞瘵者,既虛且損,復竭其力,而動於火以成其勞也。虛而未勞,但名不足;虛而且勞,其成瘵成蒸無不至矣。」
又曰:「故勞者,必因於虛,虛極必至於勞。」
又《研經言》曰:「今之所謂虛勞,古之所謂蒸也;古之所謂虛勞,今之所謂脫力也。」
則虛勞一詞,包括虛損與勞瘵在內。
故《中醫大辭典》對「虛勞」之釋義即取此義:虛勞「包括氣血、臟腑等正氣損傷所致的虛弱症和某些具傳染性、表現為虛弱證候的疾病。後世多將前者稱為虛損,後者稱為勞瘵或傳屍勞。」
【二、成因】
虛勞之成,《理虛元鑒》列有六因:「有先天之因,有後天之因,有痘疹及病後之因,有外感之因.有境遇之因,有醫藥之因。」
所渭先天之因者指秉賦及遺傳因素。
後天之因為勞累過度及攝養不善,痘疹、病後以及外感乃疾病因素。
境遇為精神因素,而醫藥之因則為誤藥致病。
本病縱有六因之分,且體質、精神因素與外感、疾病,境遇諸因可相互為病,但終不出內外二因。
外因中以感受外邪失於解散,邪氣久留最為主要。
如《筆花醫鏡》「虛勞論治」指出:虛勞之症「固由真陰虧損,虛火爍金而然。而其始大半由於外感,感邪在肺則作咳嗽。治失其宜,則咳不已。久咳則傷肺金,金傷不能生水,則腎水日枯,腎火日熾,上灼於肺。再復嗜色欲、受外邪,以竭其水,而虛勞成矣。」
外感成勞《內經》已有論述,尤怡於《醫學讀書記》中釋經文「勞風法在肺下」節後,慨然曰:「讀此,可悟傷風不解成癆之故。勞風者,既勞而又受風也勞則火起於上,而風又乘之」。「設不出,則風火留積肺中而肺傷,肺傷則喘咳聲嘶,漸及五臟,而虛勞之病成矣。」
感受外邪為虛勞病之重要成因,無怪乎綺石先生不禁大聲疾呼:「傷風不醒便成勞。」
內因成勞不外水虧火旺、土弱金傷諸候。
如《筆花醫鏡》曰:「間有本元不足,思慮太過,而心血耗、心火旺,腎水乾、肺金痿者,其受病不同,及其成勞一也。」
內因成勞實已包括《理虛元鑒》所述六因中後天、疾病、境遇、醫藥諸因素,亦與先天秉受與體質強弱密切相關。
無論外因抑或內因,當著意於防範,切勿因循以使病成,然後渴而穿井、斗而鑄兵,亦已晚矣。
平素當窒情欲以積精全神、節飲食以調護後天,懲忿怨以頤養天年。
倘感外邪速進藥餌,亟使解散,以保安康。
由此可知,感受外邪且留著不去,為虛勞病之一大成因,則臨證凡遇外感之病宜加重視,勿以病小而忽之,亟予及時、正確、高效之治療,務使迅速、徹底解散病邪,毋使留著變生他患以遺殃於日後,斯為善矣。
【三、證候】
本病之證候,《巢氏病源》提出五勞、六極、七傷之病變,並詳列不同證候凡七十五論。
後世醫家,多宗是說,然五勞、六極、七傷之具體內容,諸家未盡相同。
如《巢源》曰:「夫虛勞者,五勞六極七傷也。」其中五勞與七傷均含兩類不同內容,如五勞之第一類以勞傷情志為主,「一曰志勞,二曰思勞,三曰心勞,四曰憂勞,五曰瘦勞。」
第二類,則以五臟歸納證候:「肺勞者,短氣而腫,鼻不聞香臭。肝勞者,面目乾黑,口苦,精神不守,恐畏不能獨臥,目視不明。心勞者,忽忽喜忘,大便苦難,或時鴨溏,口內生瘡。脾勞者,舌本苦直,不得咽唾。腎勞者,背難以俯仰,小便不利,色赤面黃有餘瀝,莖內痛,陰濕,囊生瘡,小腹滿急」。
而清代無名氏所著之《雜症治要秘錄》則采《內經》之文,以「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行傷筋,久立傷骨」為五勞。
五勞之內容諸書雖有參差,但終不越勞傷五臟及精、氣、神、思、形五者。
又如七傷,《巢氏病源》亦有兩義:第一義為「一曰陰寒;二曰陰萎;三曰裏急;四曰精連連;五曰精少,陰下濕;六曰精清;七曰小便苦數,臨事不卒。」
另一義為:「一曰大飽傷脾,脾傷善噫,欲臥,面黃;二曰大怒氣逆傷肝,肝傷血少目暗;三曰強力舉重、久坐濕地傷腎,腎傷少精,腰背痛.厥逆下冷;四曰形寒、寒飲傷肺,肺傷少氣,咳嗽鼻鳴;五曰憂愁思慮傷心,心傷,苦驚喜忘善怒;六曰風雨寒暑傷形,形傷發膚枯夭;七曰大怒恐不節傷志,志傷恍惚不樂」。
第一義側重下焦及腎精虧損,而第二義亦以五臟傷損為主要病理。
人體由五勞、七傷成病,加之失治、誤治等因素,病變由淺而深,由輕漸重,終成「氣極、血極、筋極、骨極、肌極、精極」之六極,病情發展至此,已成虛損重證,治之非易。
六極所現之證候。
據《巢氏病源》載為:「一曰氣極,令人內虛,五臟不足,邪氣多,正氣少,不欲言;二曰血極.令人無顏色,眉發墮落,忽忽喜忘;三曰筋極,令人數轉筋,十指爪甲皆痛,苦倦不能久立;四曰骨極,令人酸削,齒苦痛,手足煩痛,不可以主,不欲行動;五曰肌極,令人贏瘦無潤澤,飲食不生肌膚;六曰精極,令人少氣嗡嗡然內虛,五臟氣不足,發毛落,悲傷喜忘。」
對於五勞、七傷、六極之認識,清代莫枚士見解甚卓,其於《研經言》中曰:「古有五勞、七傷、六極之目,皆言虛也,核之則勞、極二端而已。勞是過用其氣,極則幾乎無氣,其淺深不同。以《病源》所記言之,五勞中志勞、心勞、憂勞、是過用其神;其疲勞是過用其形。七傷則房勞之病,亦勞屬也,以其病多,故別出之。然精為七神之一,是亦過用其神也。約之,特形、神二者盡之矣。若風寒暑濕及·切病之久而不去,甚虛其氣者,皆極也。極有氣、血、筋、骨、肌、精六症者,謂病於氣,其極也小欲言;病於血,其極也無顏色,眉發墮落,喜忘。余皆仿此。然約之亦不外形、神也。大抵勞言其始,極言其終,分別截然。」
《難經》對虛勞證候不以五勞七傷六極歸類,而主以「五損」。
《難經》第十四難曰:「一損損於皮毛,皮聚而毛落;二損損於血脈,血脈虛少,不能榮於五臟六腑;三損損於肌肉,肌肉消瘦,飲食不能為肌膚;四損損於筋,筋緩不能自收持;五損損於骨,骨痿不能起於床。」
《難經》之五損敘證皆在形體,未及精神情志及五臟六腑,其實「五損」之證皆本五臟:一損本於肺,二損本於心,三損本於脾,四損本於肝,五損本於腎。與五勞七傷六極仍屬一致,並無原則區別,僅有證情輕重程度之異。至於五損與勞傷之關係,乃依病情由輕而重逐步遞進。
清代張魯峰於《馤塘醫話》中曰:「人之不足,由虛而損,由損而勞,(孟城注:此勞字含五勞七傷在內)由勞而極。」
其實,無論為虛、為損、為勞、為極,總不離「陰陽、氣血、臟腑虧損之基本病理。故虛勞之病,當以人身陰、陽、氣、血四者之虛衰為經,以五臟之虧損為緯,則病無遁情、治無不中矣。
如近人惲鐵樵於《風勞鼓病論》中曰:「五臟雖分,五臟所藏無非精氣,其所以致損者有四:曰氣虛,曰血虛,曰陽虛,曰陰虛。」
氣、血、陰、陽五臟皆具,而病變既成,必有側重,並不等量齊觀。
如惲氏又曰:「而氣血陰陽各有專主,認得真確,方可施治。」
如氣虛雖五臟皆有,而虛勞病中以脾肺兩經為重點;同樣,血虛以心肝兩經為重點;陽虛以心脾腎為重點;而陰虛則以肺腎為重點。
現將相關病證摘要列之於下:
氣虛:
肺氣虛者症見短氣、自汗、氣怯音低,時寒時熱。
可兼咳嗽,易患感冒。舌質淡,脈軟無力。
脾氣虛者症見食欲不振,飲食減少,食後胃脘不舒,平素四肢困乏,懶於言語,色萎便溏。
舌淡苔薄,脈軟無力。
血虛:
心血虛者症兀尢心悸怔忡,健忘失眠,多夢紛紛,面色少華。
舌淡,脈細或結。
肝血虛者症見頭暈目眩,耳鳴脅痛,易於驚惕。
婦人月事不調,甚者經閉。舌淡,脈弦細或細澀。
陽虛:
心陽虛者心悸、氣短,動則氣促,神倦嗜寐,心胸憋痛,面色蒼白,舌淡或紫黯,脈細弱或結而無力,或虛大無力。
脾陽虛者症見面萎食少,納減腹脹,腹中冷痛,喜溫喜按,四肢不溫,大便稀溏。甚則完穀不化,舌淡白,脈虛弱無力。
腎陽虛者症見面色蒼白無華,形寒肢冷,腰膝冷痛,陽痿早洩,或五更泄瀉,尿多或小便失禁。
舌體淡胖,邊多齒印,苔白,脈沉遲。
陰虛:
肺陰虛者症見於咳,少痰,咽燥口乾,潮熱盜汗,甚則失音或痰中帶血。
舌乾少津,甚則舌紅無苔,脈細澀,或細數。
腎陰虛者症見眩暈耳鳴,甚則耳聾,潮熱顴紅,腰膝酸軟,口乾不欲飲,咽痛舌瘡,甚則失音贏瘦,兩足痿弱無力。
舌乾少津,甚則舌紅,脈沉細無力。
虛勞獨特之脈,仲景於《金匱要略》中已有論述:「男子平人,脈大為勞,極虛亦為勞。」
論者每以脈大無力之勞為氣虛,極虛之勞為腎虛。
喻嘉言則曰:「虛勞之脈多見浮大。」
又曰:「浮大弦緊,外象有餘,其實中藏不足。」
而《馤塘醫話》於「補編」中所言虛勞之脈,大符臨床實際:「虛勞之脈必數,而有浮大、細小之別。浮大而數,陰虛甚也;細小而數,陰中之陽絕矣。又有一種陽虛者,脈不數,但緩而大不收,奄奄無力。」
可供臨證參考。
【四、治療原則】
虛勞之治,當宗《內經》「損者益之」、「勞者溫之」及「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為基本法則。
總以調補患者氣血陰陽之虛損,使致充實平衡以恢復健康為目的。
喻子嘉言曰:「秦越人發明虛損一證,優入聖域,雖無方可考,然其論治損之法:損其肺者益其氣;損其心者調其榮衛;損其腎者益其精,即此便是正法眼藏。」
雖虛勞之症,五臟皆可致病,然五臟之中,以肺脾腎三臟更為首要。
《理虛元鑒》曰:「治虛有三本,肺脾腎是也。肺為五臟之天,脾為百骸之母,腎為性命之根,治肺,治脾,治腎,治虛之道畢矣。」
而肺脾腎三者之中,又以脾腎更為著重。
《醫門法律》云:「治法當以脾腎兩臟為要,腎乃係元氣者也,脾乃養形體者也。」
明代薛己《醫宗摘要》亦云:「治虛勞,當以脾腎兩臟為要。」
關於治脾,不僅脾胃為後天之本,生化氣血以營養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土居中州,萬物所歸,有執中央以灌四旁之能。
且脾土於虛損症中自有其特殊地位與作用。
醫書對虛勞有上損下損之說,如秦伯未先生於《內科綱要》中曰:「自上損下者,一損損於肺,二損損於心,三損損於脾,過於脾則不可治。自下損上者,一損損於腎,二損損於肝,三損損於胃,過於胃則不可治。所謂過於脾胃者,吐瀉是也。」
更引古人之言曰:「不問陰陽與冷熱,先將脾胃與安和。」
虛勞患者,如若脾胃漸健,納穀漸馨,飲食暢進,氣血由生,必臻病去正復,五臟安和之佳境,何慮虛勞之不治哉。
清代名醫程杏軒精於歧黃,經驗宏富,其於「醫案輯錄」中直抉心源:「稽古補虛之法,千蹊萬經,為其關鍵,總以脾胃為之主腦。」
腎為先天之本,中含水火二質、陰陽二氣,腎陰腎陽即真陰真陽,為人身陰陽之基礎,亦即生命之根本所在。
凡五臟有虛損者,病久必及於腎。故治虛損者,舍腎臟於不顧則非其治矣。
景岳於《全書》「虛損」病篇「論治」條,開宗明義,慨然而論曰:「病之虛損,變態不同,因有五勞七傷,證有榮衛臟腑,然總之則人賴以生者,惟此精氣。而病為虛損者,亦惟此精氣。氣虛者即陽虛也,精虛者即陰虛也。凡病有火盛水虧而見榮衛燥、津液枯者,即陰虛之證也。有水盛火虧而見臟腑寒、脾腎敗者,即陽虛之證也。」
故治虛勞者,必察腎氣之盛衰,倘有損傷,宜速弭平。
余臨證所見,凡虛損者久病理其脾而仍無起色者,莫不與腎有關。
且腎陰虛者遠較腎陽虛者為多,更多兼見虛火旺盛,是以《十藥神書》有「腎虛精極、火盛金衰」之論。無論陰虛陽虛,治療之關鍵在於固精,若漏卮不堵,雖日進龜鹿參杞,與病何益!
固精堵漏雖屬重要,而更其要者尤在保精以自珍攝。
較之徒恃藥力,更為上乘。
《筆花醫鏡》曰:「惟在屏棄一切,不近女色,調飲食、慎風寒、息嗔怒,靜養二、三年,服藥可,不服藥亦可。自然生機徐轉,復其天和,非旦夕所能效也。」
此外,如能完善自我之品德修養與加強精神調護,則善之又善也。
如《馤塘醫話》曰:「凡患此者,修德為上,制藥次之;治心為上,治身次之。」
此保養調攝之道,亦屬「勿藥元詮」,不用藥餌,勝於藥餌,於虛損勞傷諸證,不啻上池之水也。
【癆瘵試析】
【一、釋名】
古醫籍中,癆瘵亦作勞瘵。
蓋本病每以虛損勞傷為其病理基礎,故昔賢常用「勞」字,余則以本病必有癆蟲傳染,且已形成獨立病名,為與虛損、勞傷區別故,選用「癆」字為名。
本病於古籍中名稱特多,如飛屍、鬼注、傳屍癆、屍注、復連、骨蒸、勞極、無辜等,要皆癆瘵之病。
何謂癆瘵?
即虛勞病中具有傳染性者而言。
《程杏軒醫案續錄》曰:「傳屍乃虛勞中另自一種。虛勞無蟲,傳屍有蟲;虛勞不傳染,傳屍傳染。」
癆瘵「有一種鬼注屍氣,伏於人身,」「漸變而為怪異之蟲,日蝕月蛀,」使「臟腑消潰」而病(《紅爐點雪》傳屍鬼疰篇)。
《證治要訣》亦曰:「傳屍癆,骨肉相傳,乃至滅門。此其五臟中皆有癆蟲,古名瘵疾。」
古代之癆瘵範圍較廣,其中包括肺癆而非僅指肺癆,然究以肺癆為重點也。
本病互相傳染流行廣泛,可包括現代醫學之結核病在內。
【二、癆瘵基本證候】
癆瘵之證候,古醫籍所載不盡一致,內容龐雜,症狀繁多,常令人眼花繚亂,莫衷一是。
後人不加深研,隨趨簡易,明季喻嘉言已有感慨,其於《醫門法律》「虛勞論」中云:《巢氏病源》「謂有虛勞,有蒸病,有注病。勞有五勞六極七傷;蒸有五蒸二十四蒸;注有三十六種、九十九種,另各分門異治。後人以岐路之多,茫然莫知所適,且諱其名日痰火。」
因而倘能深入研究癆瘵之理、法、方、藥,掌握或熟悉其演變規律及治療法則,必能更徹底有效地控制及治癒本病,而造福人類。
然則癆瘵之基本證候若何?
唐容川於《血證論》中提出咳血、痰嗽、遺精、泄瀉、潮熱、盜汗、瘦削、疲倦、夢與鬼交或夢亡先,喜見人過,常懷忿怨,平旦病減,午後病增,發熱、心煩、口燥、鼻乾、臉紅、唇赤、骨蒸、肺痿、咽痛、失音等常見症狀已達二十五種之多,尚未包括全部症狀在內。
清代莫枚士於《研經言》中高度概括極為龐雜之證候而闡述其研究結論:「乃知傳屍勞者,(鄒按:即指癆瘵)合屍、疰、疳、蒸四大症以名之也。初以體虛受邪,人感屍蟲,於是沉沉默默無處不惡,而不能的言所苫,此時名之為屍可也;甚而發熱、喘促、顴赤,名之為蒸可也;及其項間生塊,唇口喉舌皆瘡,名為疳可也;至差而復劇,死而傳人,則為注矣。備此四症,故方法不一,各據見在為言也。」
莫氏此論,雖寥寥數十言,已對癆瘵復雜紛繁之證候加以分類歸納,亦是對癆病理論研究之發展,頗具科學性與實踐性。
下文對屍、疰、疳、蒸四大證試作探討。
古籍中對屍、疰症有時合論,有時分論,因二者並無嚴格區別,且相因為病,故本文亦將兩者合為一談。
關於屍病,《諸病源候論》卷二十三「諸屍候」曰「人身內自有三屍諸蟲,與人俱生,而此蟲忌血惡能,與鬼靈相通,常接引外邪為人患害。」
由此可知,屍病由外邪侵入人體而發病。
推而論之,瘵疾初起必有外邪(瘵蟲,亦即所謂屍氣、鬼氣)侵襲為害。
而疰病(一作注,兩字通假)「諸注候」曰:「凡注之言住也,謂邪氣居住人身內,故名為注。此由陰陽失守,經絡空虛,風寒暑濕勞倦之所致也。」
葛洪則於《肘後方》「治屍注鬼注方第七」中云:「累年積月,漸就頓滯,以致於死。死後復傳之旁人,乃至滅門,覺知此候者,便宜急治之。」
據此,則屍病乃病邪感染為害,雖葛氏分飛屍、遁屍、風屍、沉屍、屍注之「五屍」,要皆傳易疾病之病邪,其中與瘵疾直接相關者則為「屍注」。
而疰病則為病邪侵入人體後,留著不去,發為病變,甚至繼續傳染他人之病理過程。
兩者實為癆瘵疾病過程之二階段:屍病見於早期,亦即傳染期,疰則貫穿感邪以後之整個病程。
屍、疰兩症之證候,十分繁復。
如葛洪《肘後備急方》云:「屍注、鬼注病者,……其病變動,乃有三十六種至九十九種。大略使人寒熱、淋瀝、沉沉默默、不得知其所苦,而無處不惡。累年積月,漸就頓滯以至於死。死後復傳於旁人,乃至滅門。知此候者,便宜急治之。」
至《巢氏病源》屍病十二候,注病有三十四論。
然與本病關係最切者屍病中則為「屍注候」,而注病主要在於注易傳染。
其實,上述屍、疰所現證候乃屬感邪之後所出現之全身症狀,或雖屬局部症狀而為癆病患者易見之症。
如「寒熱」指全身發熱。
「淋瀝」當指小便滴瀝不盡、遺精、白濁、盜汗、婦人經漏不淨等症。
「沉沉默默,不得知其所苦」,為感受病邪後所出現之中毒症狀與機體反應性。
當包括疲勞乏力、沉默少言、納差體瘦、全身不適而難可名狀症等。
無論病邪侵犯於人體何部,於局部症狀之外,必兼以上證候,此等證候可貫穿瘵病之始終。
上述諸症與現代西醫學對於肺結核全身症狀之描述極相類似。
《實用內科學》曰:「全身不適、倦怠、乏力、不能堅持日常工作,容易煩躁、心悸、食欲減退、體重減輕、婦女月經不正常等輕度毒性和植物神經紊亂的症狀。」「發熱亦是肺結核的早期症狀之一。」「盜汗……患者並有衰竭感。」此段描述已幾乎包括《肘後方》除「淋瀝」以外對屍注證候敍述之全部內容。
可見《肘後方》屍注之證候,實為癆瘵感受病邪後所現之全身症狀,及癆瘵易見之腎臟病證,亦為古醫家論斷癆瘵之初步依據。
至於蒸病已不作為一種獨立病症,《巢氏病源》僅將其作為「虛勞」病中之一種症狀而疳疾則多見於兒科著作,幾乎已不見於成人醫籍。
殊不知久患癆瘵,多見疳證。
所謂蒸病,實為癆瘵主證之一,以潮熱、虛弱為特徵,因其熱自內向外蒸發而出故名曰蒸、《巢氏病源》有五蒸、二十三蒸之名,而癆症中以骨蒸為多見,骨蒸之病根在腎,腎主骨,瘵病真陰虧損,內熱熾盛,患者自覺其熱從骨髓中蒸發而出,暮熱早涼,兩顴發燒,五心煩熱,喘促溺赤。並見納差神疲,體倦乏力。
蒸為虛勞病變,不為癆瘵所專有。虛勞病變為癆瘵之病理基礎,故瘵疾必見蒸熱。
蒸與疳可相互轉化,相因為病。
如《巢氏病源》「虛勞骨蒸候」記載:「久蒸不除,多變成疳。」
而「濕病諸候」中「疳疾」條又云:「五疳緩者則變成五蒸」。
關於疳病,後世醫籍僅見於兒科,其實當為癆病之一種中晚期症狀。
明代萬全之《育嬰秘訣》早已指出:「兒童十六歲以下其病為疳;十六歲以上其病為癆。疳癆即氣血虛憊、脾胃受病之所致。」
萬氏將疳癆視為一病之兩個不同階段,以年齡加以劃分。
須知小兒疳病當屬虛勞範疇,其中雖有癆瘵。但多屬虛勞。
屬癆瘵者,疳症為癆病中一種證候,不作獨立疾病。
而於成年癆病患者中,疳症同樣為癆病之一種重要證候。
所謂疳,乃脾胃運化失常所致之慢性營養障礙性病證。雖有熱疳,冷疳,疳癆、丁奚、哺露等數十名稱,而其實質,不外因虛勞或癆瘵導致脾胃運化失職,飲食精微不能化生氣血、滋養百骸,漸至氣血俱虛而造成形體及五臟之病變。
臨床多見面黃肌瘦、毛髮枯黃、納穀不振、脘腹脹滿、大便失調等證。嚴重者可兼見紫癜、浮腫、口唇喉舌生瘡、肛門濕爛、淋巴結腫脹或久潰不斂等證。
驗之臨證,此類症狀確為癆瘵久病患者所常見。
綜合屍、疰、疳、蒸四大證所現證候,以全身者為多,局部證候較少,而肺部證候則更少。
瘵疾中癆蟲多犯肺臟,而後世醫書所論瘵疾實際多指肺癆而言,何以屍、疰、疳、蒸四大證中,不見肺癆證候?
蓋屍注疳蒸所敘證候為全身症狀,乃癆瘵諸證之總論,臨床當據不同之發病部位,增加相應之局部證候。
如肺癆現代中醫將其主證概括為咳嗽、咳血、潮熱、盜汗四證。
而明代《醫學入門》「癆瘵」篇中更加遺精、泄瀉兩證而為六證。
其實無論四證抑或六證,部分症狀已包括於屍、疰、疳、蒸諸病候之中。
如遺精、盜汗已包括於「屍注」之「淋瀝」證中;
泄瀉顯屬疳證;
潮熱為骨蒸病候,而咳嗽、咳血不見於屍、注、疳、蒸四大證中,因咳嗽、咳血雖為肺癆必見之症,但僅為肺臟之局部症狀,故屍疰疳蒸諸證中不加敍述。
後世醫家所敘癆瘵已不如古人包羅萬象,多僅以肺癆為言。而咳嗽、咳血、潮熱、盜汗所謂肺癆之四大主汪,其實仍以屍注疳蒸諸證為基礎,加上邪犯肺金所見之局部症狀而成。
【三、癆瘵治療大法】
至於癆瘵治法,本文不加討論,僅略述其大法。
《醫學正傳》倡「一則殺其蟲以絕其根本,一則補其虛以復其真元」兩大治療原則。證之臨床,似嫌不足。
此病多屬陰虛內熱,且其熱深痼,不易遽除,因而除熱一法亦不可忽。
故余以補虛、清熱、殺蟲為治療癆瘵之三大關鍵,非獨肺癆為然也。
藥治之外保養一法尤為重要。
王節齋曰:「勞瘵最為難治,輕者用藥數十服,重者期以歲年。然必須病人惜命,堅心定志,絕房室,息妄想,戒惱怒,節飲食,以自培其根,此謂內外交治,庶可保全」。
【大小腸脈診部位辨】
脈診五臟六腑皆有定位:左寸心;左關肝膽;左尺腎與膀胱;右寸肺;右關脾胃;右尺腎與命門,自叔和宣導以還,歷代醫家成宗之從之,已成千古定論。
雖偶有一二異議,終不能易電。惟大腸與小腸兩腑,在寸在尺,諸說不一,而見仁見智,各有至理焉。
陸定圃《冷廬醫活》曰:「大腸脈候左寸,小腸脈候右寸,此《脈訣》之言也。自滑伯仁候大小腸於兩尺,李士材稱為千古只眼,後人遂皆信之。」然大小腸究當候之於寸抑候之於尺?
依舊撲朔迷離,令人莫衷一是。
小腸脈候於左寸,大腸脈候於右寸,諸書辯論頗多,姑不贅述。而大小腸察於兩尺,前人早起疑竇。
如《古今醫案按》載虞天民「治一婦人年五十餘,小腹有塊作痛二月餘。
一醫作死血治,與四物加桃仁:等藥,不效。
又以五靈脂、延胡索、乳香、沒藥、三棱、莪朮等丸服,又不效。
其六脈沉伏,兩尺脈絕無。
虞曰:『此乃結糞在下焦作痛耳,非死血也。』依法治之,下黑糞如梅核者碗許而愈。」
俞震按:「尺脈沉實,則為下結糞。今兩尺絕無而斷結糞,又見取脈之巧非出一途。」
余謂此非取脈之巧拙,乃為大小腸本不該侯於兩尺部之明證。
清季龍柏氏著《脈藥聯珠》一書,於大小腸之脈診部位,標新立異,自成一說。
其書曰:「古脈訣皆以大腸附肺,小腸附心,包絡附命門,以為火附火,而金附金也。獨不知心肺乃清淨之腑,居之最高。而大腸為傳導之官,行之最下,豈得與之同部?況經云:「上附上,右外以侯肺,內以侯胸中;左外以侯心,內以侯膻中。並未及於大小腸,足見不附兩寸可知也。夫胸中者,腔之內,肺之外空處電;膻中者,肺之下,包絡之外空處也。夫既候膻中,非包絡而何?包絡之居左寸無疑,豈得置於右尺?況於肝木厥陰同位,其附左寸更無疑矣。又口:左寸之下,關之上,曰人迎之表,正應小腸太陽經也:右寸之下,關之上,曰氣口之裏,正應大腸陽明經也。余於斯道究心有年,切脈應症未嘗差失,故更以易。非敢臆度也。」
按前說「左寸之下,關之上,曰人迎之表。」「右寸之下,關之上,曰氣口之裏。」非謂人迎氣口位於兩寸關之中間,而謂人迎位於左關,氣口位於右關。
故「關之上」一語中之「上」字,不當解為「在關部之上方」,而應解作「正在關之部位上。」
李士材《診家正眼》曰:「按古稱關前一分,人命之主,左為人迎。以察外因;右為氣口,以察內因。」「夫寸關尺三部,各占三分,共成寸口。故知關前一分,正在關之前一分也。」
以是可見人迎、氣口實在左右兩關之前端,並不在寸關兩部之中間。直捷而論,則人迎屬在左關,氣口屬在右關。
龍氏謂小腸經候於人迎,實即候於左關之前端。
大腸經候於氣口,實即候於右關之前端。
若以腑論之,則其部位當在關部之中下端,故其在《脈藥聯珠》「入手認脈臟腑部位脈訣」一節中,直抉心源:「左尺屬水,膀胱與腎;小腸肝膽,左關細認;心君包絡,膻中左寸;右尺三焦,相火曰命;右關脾胃,大腸附盛;胸中肺金,右寸部定;左寸關間。人迎表症;右寸關間,氣口裏應。」
高陽生《脈訣》雖將大小腸之脈診部位定於兩寸,而於「芤脈」條下卻曰「寸芤積血在胸中,關內逢芤腸裏癰」,又將腸癰之診斷,明確定於關部。
余意此非前後矛盾而然,可能前者從《脈經》承襲而來,後者為作者臨證實踐所得。
無獨有偶,宋代王明清《揮塵錄》卷二「余話」中記載名醫楊吉老之婿憑關部芤脈治腸癰一例,恰為《脈訣》作佐證。
「楊吉老者,泗州人,以醫術聞四方。有儒生李氏子,棄業,願娶其女,以受其學,執了婿禮甚恭。吉老盡以精微告之。一日,有靈璧縣富家婦有疾,遣人邀李生以往。李初視脈云:『腸胃間有所苦耶?』婦曰:『腸中痛不可忍,而大便從小便中出。醫者皆以為無此證,不可治,故欲屈君子。』李曰:『試為籌之,若姑服我之藥,三日當有瘥。不然,非某所知。』下小元子數十粒,煎黃耆湯下之。富家依其言。下膿血數升而愈。富家大喜,贈錢五十萬,置酒以問之。曰:『始切脈時,覺芤脈現於腸部。王叔和《脈訣》云:『寸口積血在胸中,關內逢芤腸裏癰,』此癰生腸內所以致。然所服者,乃雲母膏為丸耳。切脈至此,可以言醫矣。李後以醫科乃第,至博士。」
余謂大腸診於右關,小腸診於左關,較之診於兩寸或兩尺,不僅更符臨床之實際,且深契於臟腑之排列。
倘以現代醫學中「系統」二字將中醫臟象作一歸納,則一目了然:左寸診循環系統;右寸診呼吸系統;左尺診泌尿系統;右尺診生殖系統;左右兩關則共診消化系統。
由是觀之,界劃井然,紊絲不亂。
再觀古典醫籍,脾胃與腸,每每混雜不分。
古云「大腹屬脾」,而大腹中所藏者正是大腸與小腸。
仲景《傷寒論》謂「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主證為燥屎內結,法用攻下。
據證據法,皆是腸病腸治,而非胃病胃治也。
書中明言「有燥屎在胃中」,實為「有燥屎在腸中」,此屬常識,已不須辨之矣。
綜上所述,大腸診在右關,小腸定於左關,自無疑義也。
【脈學三題】
【一、自病親驗脈雙弦】
弦為肝經之主脈,肝屬木而氣橫,因而每易侵淩其他臟腑而變生病患,故魏之琇嘗言曰:「肝為萬病之賊。」
臨證間常見弦脈或兼弦之脈,掌握弦脈之診察方法及診斷意義,既極需要,亦極重要。
弦脈有單弦、雙弦之分,恒常之說弦脈,實為單弦脈。
即無論左右手,一手僅見一道呈現弦象之脈象,亦即通常所說之弦脈。
另有一種雙弦脈,雖所見較少,然一旦出現多主重病、久病或證情復雜之病,此時倘不能把握病機、當機立斷,則毫釐千里之失在所難免,故仍有研究之必要。
余於六十年代一病非輕,沉困之極,脈見雙弦挺勁,屢訪名流,竟無識其脈而能論其證者,所用方藥不惟無效,反致益疾。
每憶及此孟城心有餘悸,今據余之切身體驗,將雙弦脈稍加引述,以餉讀者。
雙弦脈之體狀,前賢有兩種見解: 一者以左右兩手中,見於一手為單,見於兩手即為雙,意即左右手同時出現弦脈者為雙弦。
如《四診抉微》引《脈鑒》云:「兩手脈弦為雙,一手脈弦為單。」
而戴同父更以「兩關俱弦,謂之雙弦。」
兩者雖小有不同,實則仍屬一類。
另者認為雙弦脈當於一手寸口脈中出現兩道弦脈,或見於左手,或見於右手,若左右兩手俱見則為四道弦脈,即左右手各有兩道弦脈。
如日人丹波元簡之《脈學輯要》引吳山甫曰:「雙弦者,脈來如引二線也……若單弦,只一線耳。」
又如徐忠可於《金匱要略論注》中曰:「有一手兩條脈,亦日雙弦。」
上述兩種意見中余意為當以後者為是。蓋前者所述即是普通之弦脈,或見於一手,或同見於兩手者,亦即通常所說之「單弦脈。」
余當年於病中所現乃左右手各有兩道弦細挺勁之脈,平行而駛,稍帶數象,按之不衰。
亦有人曾見患者一手之兩道弦脈並不平行,而呈高低昂藏之形,理亦可通,而余未之見也,存之以待明者。
其次,雙弦脈之主病,不出弦脈主病之範圍,前人論述可概括為三條:一為《脈經》之說「雙弦則脅下拘急而痛。」
滑伯仁,吳山甫皆土於此說。
二曰「雙弦寒痼」。
張璐玉《診宗三昧》,徐洄溪《脈訣啟悟注釋》,李延罡《脈訣匯辨》等見解相同。
三為雙弦主虛。
如徐忠可於《金匱要略論注》中曰:「此乃元氣不壯之人往往多見此脈,亦主虛,適遇概溫補中氣,兼化痰。應手而愈。」
就余當時之病狀而論(參見「鎮肝滌痰療癲狂」篇上半部分),為心肝痰熱內擾,兼陰虛氣鬱,經巢念祖先生治以清肝滌痰、養陰安神而效。
彼時見證之中,最為主要之症為腹笥氣撐作疼,牽引兩脅不適,應於上述第一條。
確亦見虛,而非宜溫補。
最不同者為寒熱相左,彼主寒痼,余為肝熱。此非前賢論述之誤,須知脈乃四診之末,須合望聞問而斷,始為合轍。
倘單以脈論,則脈有兼象,亦應取之沉候,此處常為主脈真性隱伏之地,診脈者不可忽也。
如為寒痼,必雙弦而兼見沉、遲、緊、澀等象。
如余自病時所主痰熱,乃雙弦勁細有力兼帶滑數,按之不減。
於此等處細心體認,必有意外收穫。
久久純熟,自可出奇制勝。
【二、芤脈求是】
芤脈之形態,前人皆以慈蔥為譬,因是形象模擬,以致理解不一,而成分岐。
古籍中對此有兩種見解:一者以浮沉俱有,中候獨空,為芤脈之體狀。
如《脈訣匯辨》曰:「芤草狀,與蔥無異,假令以指候蔥,浮候之著上面之蔥皮;中候之,正當蔥之中空處;沉候之又著下麵之蔥皮。」
二者主以兩邊俱有,中央獨空,如《脈經》曰:「芤脈浮大而軟,按之中央空。」
又如《四診抉微》:「芤形脈大軟如蔥,按之傍有中央空。」
上述二種意見相類而不相同:兩者均以慈蔥為喻,一者執其左右,一者據其上下,而所成之脈體形象僅略有參差,無有本質區別。
今人《肖通吾脈決及脈案》,則將上述兩種意見合二為一:「芤脈之主要特徵是四周浮大,中間空虛,並非浮沉取之有,惟獨中取不見。」
對於芤脈體狀之意見,余贊同叔和《脈經》之說。芤脈於臨床中很少見到.較難實證。
余曾見一說,以細小柔軟而具一定彈性之橡皮管與人體之血管類比,芤脈見於大出血之後,此時動脈管由血容量急劇減少,而血管尚未收縮,或因失血過多一時無力收縮,血管之張力仍在,脈管中氣多血少,故此時按之脈體見軟,正與橡管中充滿氣體按之綿軟有所近似。
若以指診於橡管之上,浮取則軟大,中取則「脈」體中間較浮取更軟,而「脈」體之兩邊較中間稍為充實有力,若是虛脈則兩邊與中間同樣無力,而其綿軟之脈體則相對呈現闊大。
如再於橡管上沉取之,極難分清指下有底面橡管之感覺,蓋芤脈出現時,一般情況下,其血管周邊之張力基本相同,則芤脈浮取時僅感覺血管上面之張力,中取時兩邊之脈管受到壓縮,則張力增加,故見「兩邊實」,沉取時,脈管上部之張力加上血管內血液流動之力,已大大超過脈管底面之張力,故沉取不可能有「又著下麵蔥皮」之感覺。
此一描述似為想像之成分居多,但卻符合臨床實際。
至於芤脈之主病,主以大出血諸家皆無異議,而《脈訣》主以瘀血及癰膿,為諸多醫家所不納。
《瀕湖脈學》引《脈訣》之語,亦屢為他人所詬病,其實上述兩者皆為芤脈所主之病症。
大出血雖病灶在於局部,而一經出血,必迅速波及全身,當視為全身性疾病,故其出現芤脈,亦必寸關尺三部俱見。
且所見時間甚短,失血之後脈道不充,及血管張力隨之減退,脈管收縮,即變現為細脈或弦細,或細澀之類,必不再見芤脈,故臨證之際,芤脈不常見也。
芤脈主瘀血及癰膿者,脈象俘在時間亦較長,非如大出血之芤脈呈一時性。
余推測其形成之機轉,乃緣氣血運行受阻而然。
「脈乃血派,氣血之先。」謂脈搏之跳動乃是肌體氣血運行之資訊反應,當某一臟器或組織無病時,其氣血運行暢通,與其相應之脈診部位亦呈止常脈象。當其局部或瘀血凝滯,或癰膿內生,偏於臟腑或組織之某一側,則另一側仍可流通氣血,不過受其影響,使流通面積變小,且因受到阻礙而不暢,故於脈診部位仍見一道脈,僅呈細澀而已。
如瘀血與癰膿阻於氣血運行之中間,氣血必從其兩側或四周運行,其脈氣資訊反應於脈位元之上,亦為左右兩道細小澀滯之脈,似屬在理。至於兼有火象,則既生癰膿必有鬱熱,至於瘀血兼熱,前人謂痞堅之處必有伏陽,瘀久化熱,亦勢所必然。
芤脈主瘀,醫籍中時有所見,如孫東宿《生生子醫案》卷一治「光祿公」脅痛案,孫氏據脈論證,辨為痰火,「如瘀血,脈必沉伏,或芤、或澀也。」將芤脈與澀脈、沉伏脈相提並論,同主瘀血。
又如《陳遜齋醫學筆記》載:「虛人雖有瘀血,其脈亦芤,必有一部帶弦,宜兼補以去其血,桃核承氣湯加人參五錢,分三服緩攻之,可救十之二、三。」
可見芤脈主病具有兩重性:既主失血,又主瘀血。其所主失血僅在大出血之初期,失血既久,脈必改變。
主瘀之時,當芤而有力,或兼弦、澀、沉伏等象。
【三、觀雨悟散形】
關於散脈之形態,《脈經》曰:「散脈大而散。」
後世醫家多宗叔和之說,不過文字更為詳盡,終未出其範圍。
如有謂浮大而散不收者,有謂漫無根蒂者,更有描述如楊柳飄絮,蹤跡散漫者。
然散脈之體狀究竟如何?
於指下如何體認?
何謂「渙散不收」?
何謂「漫無根蒂」?
何謂如「柳絮飄忽而蹤跡散漫」?
詠法為醫家之實用技術,脈象之形體不明,如何下手診察?
余於臨診間反復思維推求,總覺指下難明。
蓋散脈體狀之關鍵在「散」,然對「散」之含義,一時難得要領。
某夏之一日,臨窗閑坐,忽聞迅雷陳陳.大雨隨之而下。
園中地面積水盈寸,雨點落入水中,即起一水泡,雨點下如亂麻,則水泡此起彼滅,形成散亂無序之狀。
余忽悟散之形,與此極肖、 蓋二十七脈中,除散脈外,其餘二十六脈雖然脈形各有不同,要皆不離脈體之線條形狀.即使動脈突起於一部,其形如豆滑數跳動,而於他部仔細推尋,總有線狀脈體可得。
而散脈則不見線狀脈體,於寸口脈位皮膚之上呈現無數個散在之跳動點,此起彼滅,既無固定之處,亦無規律可循。
前賢喻為柳絮之飄忽無定,正此之謂也,亦如余觀雨昕見水泡起伏生滅之狀。
此即《脈經》所謂「散」也,無有定點,生滅不常,即是「亂」也。
余至此始明散脈之形態,以後於臨證中以此診察散脈,從無一失。
然散脈不多見,余所見者多為房顫痛人,尤其是房顫喘息之患者
【黃褐厚膩苔清化漫筆】
黃褐厚膩之苔,臨床時有所見,因其病理每主痰熱內蘊,是以病多實而不虛。
故醫家見之,參合脈象症情,如無牴牾,每用清熱化痰法清之滌之,甚則兼通腑氣以導之。
隨症立方,每獲良效。
但濕性纏綿,常常黏滯難化。
余於臨證中反復推求,因思痰熱日久,必損津液,雖云痰由濕成,而其阻塞隧道,致津液不能敷布,遂使局部乾結而痰濕之黏著愈緊。
一旦潤之,則黏著易去。
又且涼性化痰之品,不能作清熱之藥使用,既是痰濕與熱相結,必選適當之清熱藥物為佐。虛則甘寒,實則苦寒,隨症採用。
蓋痰由熱煎濕濁而成,熱若不解,則痰必堅凝。
余後於臨證中見頑固之黃褐苔,每參潤燥泄熱於化痰諸品之中,常獲應手之效。
略舉三例,以見一斑。
離休乾部王某,患食道癌一左關脈獨大而有力,右脈小,舌淡中裂,苔厚膩黃黑,且見斑剝。即於對症之抗癌方中加瓜蔞、鬱金、竹茹、竹瀝之屬。
服六帖,舌苔依然。
轉方時參入沙參、石斛、瓜萎、石決明、菊花、竹茹、山梔等品,僅服三劑而舌苔全化,呈現舌質紅潤而苔薄明淨。
患者甚為興奮,謂其一生曾有兩次黃黑厚膩苔。
一次在三十餘歲時,患肝炎,服中藥數日帖,舌苔始終未退。
後請祖傳名醫張先生診治,服數十帖而苔化淨,肝炎亦愈。
此次之黑苔已有兩年餘,當時尚未知有癌症,而今竟於數帖之間解盡,王老屢屢稱奇。
隨後轉為手術治療,不意竟刀下而亡,殊可扼腕。
中年女士王某,患右肺下葉後基底段癌腫,伴阻塞性炎症及隆突。
並已轉移至第九胸椎,體表可見雞蛋大腫物,略高於皮膚,下肢痿軟癱瘓。
脈小滑,舌心灰黑厚膩。
即於對症之抗癌方中。
合入四妙丸方,服兩帖後,大便自泄四次,色黑而穢惡不堪,奇臭難聞,第三日自止。
就此胃納大開,第九胸椎腫脹處平復。
舌淡紅,苔轉薄白明淨。
余還曾見到一例,亦是肺癌患者,為原發性周圍型右上肺鱗癌,已轉移至右上胸第四肋。
年邁古稀體質衰弱,舌質淡,苔黏膩,中心一條黃黑色。
患者肝鬱脾虛,參入生津及苦寒藥則納呆乏力,精神困頓。
只能於對症方中酌加甘寒化痰清熱之品,緩緩圖治。
一月餘苔始漸化,然濁苔一去,鬱熱顯露。
舌色通紅無苔,速與養陰生津,兼制癌毒.竟得一時諸症消退,病情好轉。
以上三例均為黃黑厚膩之苔,曹炳章所著之《彩圖辨舌指南》云:「凡舌苔黃中帶黑而浮滑而黏膩者,太陰濕熱內結,宜利濕清熱。」
北京中醫學院之《中醫舌診》「黃邊黑膩苔」條亦云:「舌的邊尖部分都是黃色苔,惟舌的中心部則苔呈灰黑色,是濕熱內蘊的徵象」。
就臨床所見之黃色黏膩苔,中帶灰黑色,多為濕熱內結之象,以上三例亦符合這一診斷。
然一、三兩例是病久津虧熱結,濕熱雖存而津乾無以潤澤,已成黏著難化之勢。
津不潤,熱亦不去,故治療時亦不得不採取變通方法,先以生津潤燥,兼參清熱除濕法則藥到病除,而收事半功倍之效。
譬猶污泥黏壁而尚濕潤,則一剝即可去之。
如漸及半乾,剝之不易,強剝之則易損傷牆面,此時若以水潤之,待其潤透,則自然剝之甚易。
物理與病理,每有相通之處,是以格物可以致知也。
此乃辨證與治法中之變法,正醫家所宜用心之地。
淺識如是,不敢自秘也。
【察舌餘言】
裂紋舌為臨證常見舌象,慢性病中多見之。
一般主以陰虧津枯,然亦不可一概而論。
《辨舌指南》列論甚詳,如謂「淡白舌有發紋滿布者,乃脾虛濕侵也。」
津枯之於濕盛,一燥一濕,大相徑庭。
裂紋舌除病理性外,尚有生理性者。
余昔年治一卜姓職員,時方青年,罹患肝炎。
四診除舌象而外,俱無所異。
其舌淡紅飽滿,充實於口內,舌中心裂開一條細紋,自尖貫根,兩側細紋滿布而極規則。
於舌邊近根端斜向舌中近尖端,乍一望之,宛如樹葉之絡脈.舌苔薄白。
據其四診投以疏肝解鬱、健脾化濕藥,肝炎漸愈而舌象依然。
余詰其舌裂原因,對曰不知。
余約其服藥百劑,以治其舌裂而糾其津虧。
越兩周,患者來告:「某日詢及家母,謂吾舌生即如此。」始知屬生理性者。余諤然之餘.引咎自責而已。
膩苔由穢濁盤居中宮,上達舌本而然。
論其主病,無非濕濁、痰飲、食積、瘀血之類所結成,此等陰邪阻遏陽氣,中焦陽用不靈,穢濁彌漫薰蒸,上升而為膩苔。
治法當健運脾土,兼化穢濁。然偶有真陰虧虛而致濁穢不化者。
余於一九八六年治一病人.已忘其姓氏,係中年男子,身材魁梧,五年前曾患肝炎,經他醫治療早獲良效,但肝功能化驗單上總有一、二「慢性指標」波動起伏,因而仍與藥罐終年為伴。
一日就余診,方坐下,便張口伸舌以示余,云肝病以後,苔終未化,茵陳用至30g,服數十劑,巍然不動,求為化除之。
余細審其苔,灰白微黃,較為厚膩,與臨證常見之膩苔無別。
問其症,除肝區小有痞脹外,余無不適,胃納二便、體力均無異常。
余細視其脈,六脈除左尺外,皆現小滑,左尺獨見沉細而軟,按之即遁,顯然真陰不足。
余推敲再三,因思膩苔宣化,必籍中宮陽氣運轉之力,而中陽振動,須賴腎中真陽之助。
人身水火交融、陰陽互根。
《內經》云「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
陰陽維繫始能致用,今腎中真陰不足.縱然陽氣不匱,終因陽失陰涵而震撼無力。
舌上膩苔焉有化機?
余毅然予其健脾疏肝之原療中,加炒松熟地一兩(30g),予七帖。
彼亦知醫,見處方面有難色。
余告之以理,彼即首肯。
一周後如約前來復診,喜形於色,極贊藥效之佳。
蓋服藥之後,苔漸化除,余察其舌,僅有薄白一層,已如常人之苔。
膩苔化去,後未復生。
由是可知軒岐之學秘奧深邃,豈泛泛然所能望其項背哉?
藍色舌,本文僅舉女性兩例,皆為癌症患者,俱呈淡淺藍色,舌邊較深於他處。
其中一例為黃姓教師,當時住某醫院腫瘤病房。
余因友人之邀去彼診一淋巴痛轉移病人,猛聽背後有人呼余昔年曾用名,竟是舊時同學,不幸患乳腺癌,手術後,肺仍轉移,服浙江某醫之中草藥,並由所住醫院給予化療。
闊別數十年,不意相逢於此情此境,悲惻之心,能不愴然涕下乎!
余應邀為之診,見其舌色渾然淡藍,兩側較中心略深。
臨別時相約云:過些時當請余為之診治,惜其病情變化極速,不多時日即廣泛轉移,發熱不休,全身腫塊如拳大者,四肢、軀幹皆有。
未幾即告別人生,溘然長逝,甚為可惜。
另一例為胰腺癌轉肝癌,為四十開外之幹部。症見肝區及脘腹脹滿不適,時作疼痛。
頻頻泛惡,納食呆鈍,大便日行溏糞五、七次,便後腹中略舒。
全身黃疸,脈小數,舌色一如上例,渾然淡藍,舌邊較深。
《辨舌指南》云:「有微藍而不滿舌者,法宜平肝、熄風、化毒。」
與癌症之治法,大體適合。
據患者脈證,係肝鬱氣滯、瘀血內阻。
即予疏肝解鬱、活血化瘀,解毒制癌。
三天後復診,患者舌現紅色,苔則薄白,原先之藍色全已不見。
由此推測:藍色舌係熱鬱於肝,因滯氣、瘀血阻塞經隧,致使熱不能泄而然。
是故一經宣通,熱邪循經而出,則舌轉紅色。
黃糙苔為胃熱津虧、穢濁上蒸之候。
而余診陸氏驚傷心膽例(見本書「驚恐重症賴補養」篇),則與眾不同:不僅苔現淡黃乾糙,且舌質通體呈淡薑黃色,略現僵硬而欠柔和。
此種舌象,余遍閱舌診諸書,皆不見載。不得已,以意揣摩,合四診而推斷用藥。
初時因病源難明,曾用生津、清熱、化痰、通竅諸法,隨機取捨,因證立方,皆如泥牛人海,遝無信息。
後經反復論證,遍參歷代名賢論述,投以益氣養血之方,服之漸效。
不僅症狀遞減,神思漸復,且舌色亦轉淡紅,舌體柔軟,糙苔自化。
按理而論,如此苔舌,應屬脾胃津虧熱結,何以對證之藥反不見效,而卻收效於益氣養血?
今以意逆之:舌黃苔糙雖屬有熱,而熱有虛實之分,色深者熱甚而證實,色淡者熱微而證虛。
固然,尚須結合脈證。
今苔舌之色均淡,縱有痰熱屬虛可知。
苔質乾糙雖有津傷之因,而血亦陰類,陰血既虛亦呈燥象。
且「飲入於胃,遊溢精氣」,須得「脾氣散精」,始能「上歸於肺」而並行於五經。今則元氣耗傷、脾土不運,即使胃有津液,誰與輸布全身?
津既不布,燥象必見。
補益氣血正所以滋化源、助脾運、養精血、益肝腎。治兼先、後天,根本既立,諸病自已。
舌根肉芽高突、光瑩無皮,不見於經傳,亦不載於諸子百家之書。臨診間余數見之,患者所述病種非止一端,然皆逢場作戲,偶一過診而已。
因而難揣病源,莫能測其主病。
其中一例於舌根出現肉芽後數月,患胃癌逝世。
舌根肉芽與癌腫有否內在聯繫?
有待繼續探索。
《辨舌指南》未有專論,僅於「裂紋」舌條內,述及「舌根高起,累累如豆,中露人字紋深廣者,胃有積也。」而余所見患者均無人字紋,然胃中之積與腫瘤當屬同類之病。
第腫瘤有良性、惡性之分,而癥積則為籠統渾稱之名。
【汗吐下法親歷記】
我國歷代醫家中,善用汗吐下法治病者,子和之後,未之聞也。
謂之千古絕響,似不為過。
近今醫家處方用藥多尚穩健,能紹子和之箕裘者,蓋亦寡矣。
余數讀子和之書,欣慕子和之法,而不敢一試焉。
雖非全由談虎色變,聞雷落箸,畏懼之而不敢用,實為醫家肩負救死扶傷之責。
先賢膽大心細智園行方之訓,歷歷在心,故未嘗敢有一藥浪投也。
於是求索善用子和之法者,每思以一睹為快,而竟亦了不可得。
直至數年前,得遇川沙陳英俊醫師,始知子和之法尚有傳人在。
且親服其所授吐下之藥,而體驗益深也,故記其始末,以饗同好。
余於十年前,一度身體不舒,痰氣阻塞於中,心肝火熾於上,而脾腎不足於內。
服清火順氣消痰之藥,兼扶脾土,有效而無大效。
商之名家,計無所出。
欲用吐下之法,而慮其峻烈。
因思丹溪有「倒倉法」,乃以黃牛肉二十斤,熬其汁成琥珀色,空腹飲之。
病在上則吐,病在下則瀉,上下兼病則吐瀉交作,祛病如掃。
且牛肉補土,病去速而正不傷也。
愚意先以小量試之。
於是購買牛肉五斤,熬汁去渣,濃縮其汁,僅得大半碗。
因數量太少,服後僅泛惡而不吐,更不致瀉。
而中焦倍覺阻塞益甚,上下之氣,似被痞隔,頭脹胸悶,眼熱心悸,足脛酸軟,皮膚乾糙若砂紙。
時時自覺氣機上冒而不能下達,神情亦稍呆鈍。
每日臨證,僅能勉力支持。
屢請名家投劑,方證得當,效終不顯,病則日益加甚。
四個月後,有緣得見陳英俊先生於其診室。
先生年逾古稀,形豐而神采奕然。
無論男女童叟,凡來診者,皆先診脈,而後據脈言證,多能若合符節。
脈證既符則於其自備之數十味丸藥中選定一種丸藥或處以湯藥,並隨即煎煮使當即服下,服後或吐或不吐,過半小時後再復診脈,然後予另一種丸藥或湯劑,帶回服用。
服後必致吐瀉,吐瀉過後,繼以「先清後調」兩法以善其後。
清法乃多以丸藥清未盡之內熱。調則開處方兩張,一為寒熱並用之劑,每以桂附與硝黃同投;
一為消補兼清之方。
先服前者一帖,停藥一日再服後者一帖,復停藥一日再服前者。
如此交替服至各四、五劑,再前往診脈吐下,繼以清調,周而復始直至病癒。
余被診脈後,謂是五臟積熱,所言症情鑿鑿。
先予「紫葛丸」如梧桐子大者六十粒,下嚥即覺辛辣異常,旋感胸中熱辣,慍慍欲吐而未能吐。
半小時後復診脈,予「十補丸」六十粒暨清調方藥,囑帶回服用。
因路途遙遠,3小時後始到家,已下午3時矣。
立即將十補丸服下,入口味甘,帶有人參氣。
服藥後1小時,開始劇吐。
所吐物儘是褐色黏膩之液,因先服之藥有辛昧,故吐時滿口辛辣,直吐至辣味漸消則吐自止。
繼而大瀉數十次,始猶帶糞,後者純為稀水。
至夜半尚不能止,以針灸針刺足三裏、內庭二穴,立時止瀉。
次日身肢疲軟,而胃納不減,休息一日即體力恢復,吐瀉之後,頓覺胸腹寬暢,三焦通達,神清氣爽而諸症去矣。
數月之病,除於一旦,正有不可思議者。
陸放翁有句云:「紙上得來總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誠見道之言也。
余親服吐下之藥而效立見,以切身之體驗,益知為人司命者,子和之書不可不讀,子和之法不可偏廢也。
附一:陳先生為余所開「清」方
大黃9g黃芩9g黃連6g檳榔16g木香9g附子9g肉桂6g白朮9g神麯18g茯苓16g澤瀉12g當歸9g延胡6g青陳皮各9g半夏9g南星6g
附二:陳先生為余所開「調」方
黃耆18g黨參16g白朮9g陳皮9g升麻9g柴胡16g甘草6g當歸6g木香9g檳榔16g
按:服吐下等烈性藥物後,常見「瞑眩」現象,亦即藥物反應之一端也。
孟子曰:「若藥不瞑眩,則厥疾不瘳。」
然則「瞑眩」現象,益歟?
害歟?
何以別之?
余於臨證之中,藥物反應者數數見之,其狀各不相同。
要凡反應之時,對病者之精神狀態無明顯影響者,則為藥病相當,是藥力祛病之應也。
反應之後,自有效驗可見,孟子所說者,即此之謂也。
若反應之時,病者之精神狀態明顯受其影響者,如見精神萎頓、正氣不支;
或心緒煩亂、意不自守;
或言語錯亂、神識不清等,則屬藥不應病,或是藥重傷身之害,速宜設法補救,不可掉以輕心。
凡服重藥劇藥者,宜加慎焉。
【內科類】
【感症小議】
一、溫病亦有「熱入血室」證《傷寒論》有熱入血室一證,而溫病學中,同樣頗多論述,如《臨證指南》、《溫熱經緯》、《溫病條辨》均有明文。
何為「熱入血室」?
「所謂熱入血室,就是婦人月經期間,正遇外感,邪熱與血互相搏結所造成的病變。由於病體有強弱,邪陷有深淺的不同,所以表現的症狀也不同,而治法當然也隨之而異。」(《傷寒論教育參考資料》)
依據上述定義,當為:
①患者適遇外感。
②正值婦人月經期。
③外感邪熱與經血互結,以致造成月經紊亂(經水適來、適斷、或自行。)
④可見胸脅下滿、寒熱往來、譫語等症狀。
然前三條為辨證之主要依據,而症狀須結合患者具體情況而定,《傷寒論》熱入血室共四條,所見症狀亦各不同。
關於譫語一症,考《傷寒論》中熱入血室證,除216條(屬陽明病)有譫語外,第143,144,145三條為少陽病,其中144條無譫語。
是故可以推論熱入血室一證不以譫語為必見症狀,只須在「婦人月經期間。適遇外感,邪熱與血相搏結所造成的病變。」
即可成立診斷。
孫文垣於《生生子醫案》中,載有治「元素侄婦」熱入血室一案,「乃春溫後經水適止,證見餘熱不退,口中甚渴,胸脅痛而耳聾。經用柴胡、人參、甘草、天花粉、黃芩、白芍、紅花、當歸、丹皮、知母而瘥。」
此案因於春溫,症狀中不見譫語,恰為上述討論之極好注腳。
關於熱入血室之治療,胸脅下滿者刺期門以瀉瘀熱,證輕而表邪仍在者可待自愈。
邪在少陽者,錢天來以小柴胡湯加牛膝、丹皮、桃仁;
許叔微以小柴胡湯加生地黃;
楊士瀛則以小柴胡湯加五靈脂。
無不旨在和解達邪為主,實證佐以活血化瘀,使外邪解、經隧通而病得愈。
虛證佐以養血涼血,俾邪解同時陰血得充,則血室自清。
以上為傷寒治法,而溫熱病熱入血室治法略有不同。
如葉子雨眉評《溫病條辨》云:「其經水適來而病溫熱,病雖發而經水照常自行者,不必治其經血,但治其病而自愈。」
余據此義曾治一例屬外感風熱而致崩漏,參考前賢治法,祛邪為主,佐以調血。
以銀翹散辛平疏解,以達表邪,加益母草活血通經,血結得開,經絡通暢,則內外之邪俱解而病即愈。
某廠技校女學牛陳某,年方二九。
1991年夏前偶患感冒發熱,適值汛至,熱退後經漏不止,每日點滴而下,逾月不淨。
迭進行氣活血、通經止漏及益氣養血、固本收澀等法,半月未應。
改請某婦科前輩診治,服藥一周病仍依然。
復來余處診治,余仔細推詳四診。
患者病起於感冒發熱之後,感冒時月經適行,熱退經血不止,當是邪熱乘經行血室空疏而入於胞宮,阻礙經血正常運行而致。
同時細勘脈象,患者脈形雖小,而氣口脈明顯強於他部,且略偏於浮,此症當是風熱外感,邪尚未解,熱擾血室,以致漏下不止。
試投銀翹散加益母草,
方為:
金銀花9g連翹9g荊芥9g竹葉9g薄荷3g桔梗4.5g甘草3g牛蒡子9g豆豉9g益母草15g
服藥三帖,經漏即止,外感亦解,以後月經正常,按期而至。
現已成婚育子儼然慈母矣。
【二、風寒外感亦可「戰汗」】
「戰汗」一詞首見於危亦林《世醫得效方》,但書中未加詳述。
直至晚清溫病學家葉天士在舟中對其學生顧景文口述「外感溫熱篇」,將戰汗作為正氣達邪外出之自愈機制後,「戰汗」一詞始為杏林常用之語,醫家每多採用。
然何謂「戰汗」?
即是於外感熱病之某一階段,突然發生戰慄,繼而全身出汗,症隨汗解者即為「戰汗」。
此為機體邪正相爭之表現,正勝邪則汗出病解,正不敵邪則戰而無汗。
外感熱病無論傷寒、溫病皆可發生戰汗,但以溫病為多見。
溫病有衛、氣、營、血等不同階段,而戰汗則見於邪在氣分之時。
葉氏曰:「若其邪始終在氣分流連者,可冀其戰汗透邪。」
溫病戰汗諸大家論述甚詳,而傷寒戰汗,仲景亦曾論及,如《傷寒論》94條:「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必先振栗,汗出而解」。
戰汗之形成,在人體感邪之後,邪氣尚未深入猶具透表達邪之機,正氣與邪氣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即可與邪交爭而出現戰汗。
如患者體內津液尚充,可作汗源之時,即有戰後汗出病解之可能。
1975年深秋之某日,余所在地居委幹部周老太之丈夫急來邀診。
余知周老太數日來患感冒,頭疼、惡寒、無汗、關節酸痛。
因而隨其丈夫立往彼家。見患者臥於被中戰慄不已,床具被震搖而「咯咯」作響。
當時余第一次見到此症,疑為戰汗而不敢自決。但患者自云無妨,昔年曾發一次,戰後得汗即解。
余聞此言,心中稍寬,伴隨患者,隨時以小匙飲以溫水,以觀察病情變化。
大約戰至一小時許,患者周身微微汗出,次日熱退病解,自此安然無恙。
溫病而見熱擾血室,感寒而見戰汗達邪,此等症臨證之際尚不多見,本文所述各一例。
以常規之法處治,皆得症解病安。
傷寒戰汗,仲景未出治法,周老太例則借用溫病戰汗「益胃」成法,補充水分滋其汗源,竟亦「熱達腠開,邪從汗解」而愈。
【外感風熱誤藥致變】
沈婦,四十九歲,在常州務農。
形體甚豐,宿有氣管炎。
1982年3月某日清晨自鄉來滬,旋即赴蘇州掃婆婆墓,臨晚復歸滬上。
路途勞頓,自覺疲憊不支。
旋見咳嗽、痰多,略帶氣急。
自服枇杷葉膏、半貝丸三日,痰少咳稀,並見氣機上逆,呼吸急促。
特邀某名醫診治,用麻黃、杏仁、葶藶子、甘草、鵝管石、半夏、陳皮等藥,服七帖。
咳喘雖挫而諸症峰起:大便泄瀉,每日三、四行;心悸慌亂,胸宇煩悶;額汗頻出稍動益甚,而余處則無汗;午後自覺蒸熱,但體溫不升;胃納銳減,加之渾身疲軟,元氣以動。
於3月29日送某醫院檢查,診斷為可能「高血壓性心臟病。」
於當天下午又急請前中醫診治,仍持前議,因有泄瀉、額汗見症,於前方中加入白朮、茯苓、糯稻根。
30日服藥一帖,倍覺沉困,胃納全無,額汗更甚,隨揩隨滲,臥之於床,扶之亦不能起坐,坐則昏沉不支。
至是,患者極度消沉,連夜與夫作生死訣別,翌日(31日)清晨,其夫前來邀診,作萬一之望。
診見面色暗濁,神情淡漠。
詢知頭顱悶脹,不欲舉動。
額上汗濕,粒粒如珠,滲出於膚。
捫之掌心甚熱,而手足軀體肌膚不溫,語聲低微,氣怯懶言,余證俱如前述。
切脈則兩手細弱澀數,人迎與右寸獨見浮數,且明顯大於他部。
舌乾無津,中心厚苔直貫根部,色黃且褐。
據此脈症,殊屬棘手。
余反復推究,參合四診,意為病屬外感風熱,因素體豐肥,多痰多濕,又遇勞累氣虛,無力鼓邪,遂使外邪與痰濁交結,症情復雜。
因前投溫燥,反劫津液,津傷熱鬱變證迭生。
為今之計,先當辛涼解表,以驅襲入之外邪;
清熱豁痰,以開邪出之道路。
然津氣兩傷,亦不可不顧,否則津乾不能作汗,氣虛無力達邪,徒恃表藥,終難克效,諦思惟俞根初《通俗傷寒論》之加減萎蕤湯最為適用,即以此方加味:
蔥白三枚淡豆豉9g桔梗3g前胡4.5g白薇9g鮮竹瀝30g(沖入)薄荷4.5g(後入)炙草3g冬瓜仁12g紅棗5枚玉竹9g (薑春華老師批語:方佳)
上午服頭煎後,即縶縶汗出,遍體津潤,至午腹中饑餓,竟食爛面一大碗,約二兩許。
是日下午即能起坐,患者求愈心切,於當晚又服一劑,一日內兩帖俱盡。
次日復診,已覺周身輕快,與日前判若兩人,惟額汗雖少未止,精神尚覺短少,此外,別無不適。
診之六脈小而稍數,人迎與右寸浮大之象已平,澀象亦解。
舌已不乾,然苔仍黃厚,用藥仍宗前法,偏重消痰清解:
薄荷3g(後入)豆豉9g桔梗3g前胡4.5g冬瓜仁12g炒山梔6g炒枳殼4.5g薑半夏6g茯苓9g炙草3g焦六曲9g
服藥兩帖後,除稍覺疲弱外,余證全退,額汗亦止,已能操持家務,並於4月3日乘車返鄉。
按:病者事後告知,來滬前三日曾患感冒,發熱、頭痛,未經治療熱即退。
因病中神思恍惚,未予提及,使醫者一時難明病源,徒費周折。
本例之病因,為宿有痰熱,復感外邪,痰邪相結,肺氣痹閉,致使邪不外達。
肺與大腸相為表裡,肺氣被遏邪無出路,迫走大腸故見泄瀉;
熱鬱於內故心胸煩悶;
熱蒸於上迫液外泄,則額汗頻仍;
午後陽盛與邪相爭,故午後蒸熱,因而見證如斯。
余治此病,雖合參四診反復揣摩,而據其脈象為最多,其間尤以人迎與右寸脈最為可憑。
蓋右寸屬肺,肺主宣發衛氣,與外感疾病關係密切。
風寒之邪恒自太陽而入;風熱犯人每多先傷肺衛。
右寸脈浮而有力,是表邪確據,浮而兼數乃感受風溫、風熱之邪,或寒邪入肺化熱之徵。
至於人迎,明代醫家李士材言之甚詳。
《診家正眼》曰:「人迎脈在左手關前一分,膽之部也,屬風木而為陽,故主在外之病。」「人迎緊盛,傷於風也。」
又曰:「左關之前一分,為六腑之源頭,為諸陽之土宰,察表者不能外也。」
故今見人迎浮數,加上見症如斯,是外感風熱無疑。
當然,此非憑脈癔斷,乃合望聞問三診而推得之,因而投劑即應,效若桴鼓。 (薑春華老師批語:脈學可憑而不可憑,以證為主,以脈參證,斯可矣。)
(附注:此文寫後曾經薑春華老師審閱,先生作批語如上。今先生雖已作古,而先生傳道、授業、解惑之功不可沒。今乘斯文刊印之機述此以示紀念也。)
【秋感溫燥涼解宜】
《黃帝內經》為中醫理論之最高經典,其論病機及四時外邪為病,卻遺燥氣燥邪一端。
金代劉完素於《素問·至真要大論》中「病機十九條」後,增補「諾澀枯涸,乾勁皴揭,皆屬於燥」一條,俾病機十九條之內容充實、完備。
而明·喻嘉言,於《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冬傷於寒,春必溫病;春傷於風,夏生飧泄;
夏傷於暑,秋必痃瘧;
秋傷於濕,冬生咳嗽」之文,改「秋傷於濕」為「秋傷於燥」,制清燥救肺湯方,標新立異,獨樹一幟,開燥氣為病證治之先河。
隸及清代吳鞠通《溫病條辨》專立「秋燥」一門,創制「桑杏湯」、「桑菊飲」諸方,至是則秋令之燥氣傷犯肺衛者,治法始備。
然秋令燥氣之傷人也,有溫燥涼燥之別,吳氏所論,乃溫燥耳。
若云臨證之所見,溫燥實較涼燥為多,是故吳氏之功,不可沒也。
關於溫燥之症狀,初起頭疼身熱,乾咳無痰,即使咯痰,亦多黏而量少,氣逆而喘,咽喉乾痛,鼻乾唇燥,胸悶脅痛,心煩口渴,舌苔薄白而燥,舌邊尖俱紅。
然患者之病候,常不典型,故每易與風熱感冒混淆。
《溫病條辨》曰:「秋感燥氣,右脈數大。」
曹炳章評曰:「右脈數大,右寸尤甚,不獨秋燥為然,即風溫亦如是,此亦識病之要訣,但風溫初起,右寸必浮耳」。
然先賢雖言之鑿鑿,而臨診之際,失於明辨者,仍復不少。
以致輕感時邪,亦須遷延多日。
倘若治不徹底,或失治誤治者,每易流入損途。
《理虛元鑒》論「虛症有六因」中「有外感之因」「因外感者,俗語云:傷風不醒結成癆。」「若其人或酒色無度,或心血過傷,或肝火易動,陰血素虧,肺有伏火,一傷於風火,因風動則癆嗽之症作矣。」
據此,因外感而成癆嗽者,以溫熱之邪為多而溫熱之中,尤以溫燥為甚也。
蓋溫燥之氣最易傷損肺津,肺為陰臟,喜潤而惡燥故也。
曹炳章云:「感燥而咳,病勢本輕,然遷延誤治,必成重症。」
是故臨證之間,遇感證久治未愈者,務必著意診察,不可掉以輕心而遺人天殃也。
病例:幹部王某,年過半百,形體魁梧,肥胖而多病,肝痛、頭疼常作不輟。
1976年秋,患感冒牙痛,匝月不愈。
凡中成藥及諸西醫感冒藥,幾已嘗遍,似有小效而病終不解,因來余處就診。
視其脈細而帶滑;問其症則頭痛而不甚,微有惡寒,稍加衣則又覺轟熱,不時咳嗽數聲,絕無痰濁,苔薄白而燥。
此乃感受秋令燥氣,並非感冒風寒風熱之症,故治感冒之成藥宜其不效也。
然燥症分溫燥、涼燥,今患者所病,乃溫燥耳。
治法當用涼潤清解,擬用桑杏湯化裁。
桑葉9g豆豉4.5g荊芥4.5g南沙參9g炒山梔6g麥冬9g杏仁9g炙草1.5g玉竹9g
與二帖。
患者急於求成,是夜連服二煎,睡至半夜醒來,即覺渾身舒適,翌日晨起諸證頓解。
餘藥一帖,則棄置不服矣。
【溫病岐視】
1986年春,余於某醫院遇一中年女病人,因高熱不退住院,經西醫對症處理,高熱下降而低熱不清;
每日午後漸見寒熱一、二分;
至日晡時升至三、四分;黃昏則五、六分;
至人定為七、八分而止。
子夜後熱漸退,黎明至午前體溫正常。
每日如此周而復始迴圈不已。
兩目自發熱後即成視覺障礙,僅可見微光,若視物或人,則僅見兩團白影,不能辨為何物,更不能見其細部。
邀中醫會診,服藥一月餘,病無進退。
余閱前所服方,前後兩診儘是六味地黃湯加減者。
切其脈小而數,可任尋按,舌與苔無明顯異常。
診為溫病餘熱不清而作兩目岐視,先賢夏應堂先生治驗一例,與此極似,因師其法而效其方:
北沙參30g天花粉18g川石斛9g桑葉9g銀花9g連翹9g生甘草1.5g白薇9g
服三帖,熱即退淨,岐視消失,視物可辨其大體。
服至十帖,目視復常,患者及乃夫千恩萬謝欣然出院。
按:溫病岐視一證,臨床不甚常見,考諸溫病文獻,葉、薛、吳、王四大家書中,亦皆缺如。
故遇此等證,一時難明病源,前醫按《內經》作「精散則岐視」,投以六味地黃湯原亦無可厚非。
余診此症,憶及《近代中醫流派經驗選集》「夏應堂氏臨床經驗介紹」一文中,曾載一例,與此類似。
雖脈舌症情小有不同,而溫邪留戀則一也。
至其病機,夏氏論之極精:「是溫邪鬱而化熱,流連於氣分,薰蒸於陽明,引動肝火,火性上炎,清竅被蒙,蓋肝脈連於目係,胃脈亦係目係故也」。
及其治法「而清熱保津之法,正堪一施。」「因擬輕清泄熱肅肺制肝,俾邪得透達,則蘊熱自清,金令下行,則肝火自熄;熱清火熄,陰津自保。」
正緣夏氏論病細緻入微,絲絲入扣,故收藥到病除之效。
今宗其說而用其方,患者得脫病魔,余則增長見識也。
【瘀血頭痛兼陰虛遺泄】
青年徐某,英年十七。
十三歲起顱額左側一點疼痛,固定不移,痛劇時如刀割錐刺。
每日或間日一發,持續數小時方能漸解。
發作時間最長者達四小時之久,讀書及生活深為所累,其母愛子心切,百計籌措錢款,求醫問藥二年餘,竟無弋獲。
1991年10月17日至余處診治。
余視其形體瘦瘠,面色無華。
按脈弦細,苔薄舌癟。
因年少失怙,家境貧寒,營養久缺而致氣血虛衰,但額頭之痛為瘀血所作。
病屬體虛症實,治法按「急則治標,緩則治本」之旨,以除額痛為急。
故先疏血府逐瘀湯以行瘀止痛:
大生地12g桃仁9g甘草1g赤芍9g川芎3g白芷6g當歸9g紅花3g炒枳殼4.5g柴胡4.5g桔梗4.5g懷牛膝9g
服藥十四帖,頭痛得愈。
繼而來診,惟求切脈觀舌,小言病症。
其左脈弦細,右關細軟而尺稍盛,舌癟而嫩,邊多紅點.是陰血不足而兼有相火之象。
余疑其夜間遺精。
詢之果然。
以養血安神兼調肝脾為法,隨擬一方:
大生地9g茯苓9g炙遠志9g丹參9g炙甘草3g炒白朮9g炒白芍9g當歸4.5g炒黃柏1.5g
又服十四帖,遺精漸止,予一貫煎法以善其後。偶或相火見旺,加入知柏各5g即平,最後諸恙皆安,惟脈弦細不退。
於方中參入石斛9g,炙龜板15g以養血柔肝。服十餘帖脈漸柔和。
按:王清任《醫林改錯》之「血府逐瘀湯」,由桃仁12g、紅花9g、當歸9g、生地黃9g、川芎4.5g、赤芍6g、牛膝9g、桔梗5g,柴胡3g,枳殼6g,甘草3g組成。
善於活血祛瘀、行氣止痛,為血府血瘀之主方。
何謂「血府」?
《素問·脈要精微論》曰:「夫脈者,血之府也。」
血府之本意乃指脈管,而原書所主治之病症,多為胸中瘀血,阻礙氣機之證,而於實際使用中又不受此限,舉凡氣滯血瘀而病勢未甚諸症,均可使用。
更不局限於脈管或胸中部位。
其中關於辨證,本例以症狀為主要依據,患者左額一點疼痛,固定不移、痛如刀割錐刺具有瘀血為患之特點。
以血府逐瘀湯治瘀血頭痛,已成臨床慣用之法。
《醫林改錯》中曰:「查患頭痛者,無表症,無裏症,無氣虛、痰飲等症,忽犯忽好,百方不效,用此方一劑而愈。」
據上案驗證,知非虛語。
至於遺精臨床有夢遺、滑精之分:有夢而遺精者謂之「夢遺」,無夢而自遺,甚則清醒時亦有精液外出者為「滑精」。
兩者之異同,《景岳全書》「遺精」篇曰:「夢遺滑精,總皆失精之病,雖其症不同,而所致之本則一。」
俞震於《古今醫案按》中言之最切:「向來醫書鹹云有夢而遺者責之心火,無夢而遺者責之腎虛,二語誠為括要。以予驗之,有夢無夢皆虛也,不虛則腎堅精固,交媾猶能久戰,豈有一夢即遺之理。」
景岳與俞震之論極為精要,本例因營養不良,後天嚴重失調,體質更見虛弱,加之遺滑不禁則虛而又虛矣。
故案中以養血安神、健脾益肝為法。
方中用黃柏者,《重慶堂隨筆》曰:「精滑自遺,每成勞損.男女皆有之。」「陰虛火動者為虛,濕熱下注者為實。不論虛實,皆宜佐以黃柏,苦能堅陰固腎,寒能清熱勝濕也。」
【瘀血發熱二例】
瘀血發熱一證,臨床時有所見,但《黃帝內經》對於此證未見明文論述。
推測其發病機理,當與癰疽發熱有所近似。
《靈樞·癰疽篇》曰:「營衛稽留於經脈之中,則血泣而不行,不行則衛氣從之而不通,壅遏不得行,故熱。」
瘀血滯於經絡隧道之中,致氣血鬱而不通,遂致發熱。
至其治法,下述兩例均選用王清任《醫林改錯》之「血府逐瘀湯」合曹仁伯「瘀熱湯」化裁,俱皆藥到病除,可謂覆杯即安矣。
然血府逐瘀湯原書指徵僅言「晚發一陣熱」;
「每晚內熱,兼皮膚熱一時,此方一付可愈,重者兩付。」今以之治瘀血發熱,竟得效驗彰彰,已是推廣其用矣。
【例一】
馬氏子,1979年時僅五歲,6月26日於幼稚園中被頑童群毆,跌僕搶地口唇青紫腫甚。
歸家後精神萎頓,當夜發熱惡寒,體溫38.2℃。
連夜送往某醫院兒科治療,診斷為「感冒」,服西藥兩日無效。
改去另一醫院就診,診斷意見與前醫院相同,加用銀黃注射液,肌注後熱退至37.3℃,時而略升,時而略降,終不能退至正常。
最後一針注射後,患兒呼叫腿痛,經施以按摩痛漸減。
及至晚飯間腿痛又作,不可屈伸,且愈痛愈劇,半小時間至呼號不絕。
體溫驟升至38℃以上。是日乃7月1日,發熱已六日矣。
余診之反復推敲思維:此病發熱已數日,天天有微汗津潤而熱不退,且無惡寒流涕等象,非感寒可知。
又無咳嗽、咽痛、頭痛諸證,亦無溫熱之徵。
且納食不減,嬉戲如常,定非外感之病。
患兒發熱前有跌僕瘀腫過程,慮為瘀血發熱。
遂以王清任之血府逐瘀湯,參合曹仁伯瘀熱湯意,疏為一方:
桔梗2g甘草1g鮮蘆根20g鮮生地12g柴胡12g當歸6g桃仁6g紅花3g炒枳殼3g赤芍6g川芎2g川牛膝4g
連夜撮得一帖,急煎予服。
九時許服下頭煎,隨即見患兒口中亂言,喃喃不休,所言又不甚可辨。
呼之喚之,均不理會。
以手稍觸其體,每驀然坐起,高聲亂叫,叫已又臥。
聞其時太息,時抱怨,時叫詈,時憤恨。
強與對話,則暴跳之餘亦能忿忿而答,所答卻一毫不錯,可見既非錯語,亦非譫言。
至次晨二時後,漸見平靜而睡。
翌晨醒來,神識全清,體溫降至37.2℃。
腿僅微痛,步履亦不妨。
又將前藥煎二汁與服,至中午體溫正常,腿痛消失而愈。
今已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此病未見後遺現象。
【例二】
豫兒於1986年9月11日晨起自覺不適,堅持去校上課。
至中午體溫上升自服感冒沖劑。
及傍晚,體溫升達38.6℃,並見汗出、乏力,略無他症。
按其脈弦而遲澀。
余一時未明其理,勉予服銀翹散煎方一帖,藥甫下嚥,即覺渾身發熱,旋即畏寒、面赤、目中火熱,體溫升至39.6℃。
遂去某醫院急診,診斷為「病毒性感冒」,針藥並用。
二十四小時後(12日),體溫仍39.4℃。
再往復診,改用青黴素。
首次注射後,隨即風疹遍體,瘙癢難忍。
兩膝疹塊融合成片,連及上下足脛盡腫。
不得已停用所有西藥。
13日改用午時茶沖劑,服兩次後體溫降至38℃,但腹瀉陣作,一日五、六次,停藥則瀉止,服藥則瀉作。
臨晚服板藍根沖劑一包,即咽痛、畏寒、體溫反升至39.3℃,扁桃體由正常而變為Ⅱ°腫脹。
醫院復診斷為「急性扁桃體炎。」予對症處理。
15日晨熱仍39.3℃。
余反復諦思此證發熱五日,諸藥不應,且對症之藥,用之病加甚,是辨證不明,識症不真也。
據脈弦細遲澀,按之應指無不足之象,是經絡瘀阻,血行不暢而然,當足瘀血發熱證。
遂投血府逐瘀湯加減方:
生地9g當歸6g桃仁9g紅花3g生甘草lg炒枳殼6g赤芍9g柴胡3g川芎3g銀花9g蘆根15g丹參9g桔梗3g
服兩帖,熱即退淨,諸症隨消,後即全安。
按:首例藥後,症見胡言亂語,乃服藥後瘀血欲行,流動之際擾及神明所致,瘀淨則神明復矣。
例二為瘀血阻滯於經絡而發熱,非關感冒外邪,故中西解表,消炎諸藥,不惟無益,反致引動瘀血,使病加甚。
最終之診斷,側重脈象。
日人丹波元簡於《脈學輯要》中曰:「今驗有癥瘕痃氣,壅遏隧道,而見遲脈者,是雜病亦不可以遲概為寒也。」
瘀血發熱雖非癥瘕痃氣,而其機理,猶如前述癰疽,與瘀熱一證恰有互通之處。
【驚恐重症賴補養】
驚者驚駭也。
或見非常之物,或聞異常之聲,或履險臨危。
感受於外,卒然人心,而生驚駭,其症自外而入。恐者畏懼也。
恐恐然,惕惕然,怖畏不能自持,其病自內而生。
驚之與恐,既可獨立城病,亦可相因而成;驚可致恐,恐則易驚。
驚恐雖均屬七情之病.而於五臟之中,驚病與心肝兩臟關係最切。
《醫學心悟》曰:「《內經》云:東方色青,人通乎肝,其病發驚駭。驚雖屬肝,然心有主持則不驚矣。」
恐病多發自心腎,《醫學心悟》又曰:「恐為腎志,亦多由心虛而得。《經》云:心怵惕思慮則神傷,神傷則恐懼自失。」
驚恐之治法,因驚症多由「氣鬱生涎,涎與氣搏,變生諸證。」
故治驚多以清心化痰安神鎮靜為主,方用溫膽湯、朱砂安神丸、安神定志丸之類,多從治心人手。
至於恐症則常從虛治,以補腎定志,寧心安神、益氣養血為法。
《醫學心悟》主以十全大補湯或八味丸加鹿茸,重在培補真元,實從經驗而來。
對於驚恐重症,必須持之以恆,堅持用藥方始有效。
程鐘齡曾曰:「予嘗治驚悸恐懼之症,有用大補數十劑,或百餘劑而後愈者,毋謂七情之病而忽視之也。」
程氏此語,若非歷練有素而深入軒岐堂奧者,莫能道也,余復聞斯語而感慨係之。
余於兩年前治一驚恐重症患者,經治年餘始見大效,異常之病態才基本好轉,情志及思惟方趨正常。
今述其治療過程於下: 陸氏,女,三十九歲,為市郊某單位幹部。
1995年2月23日餘處初診。
患者於1990年出差東北某地,偶於夜間獨自散步於外,突遇一瘋人蓬首垢面,躑躅道側,見陸獨身漫步,則直趨擒陸。
陸見狀驚懼不勝,拼力逃遁。
瘋人隨後追趕,久之方始逃脫.及至賓館已魂飛魄散,癱軟不能自主矣。
回滬後神情萎頓,呆若木雞,不惟生活不能自理,且一日三餐均須其母餵食。
每日五更兩手痙攣、口唇抽動,同時口中嗚嗚鳴叫不已。
及至天明,痙止叫息。
須由家人喂以流質食物始漸能醒,然後須由父母給予穿戴盥洗。
至1991年12月經市某醫院CT檢查,確診為「雙側小腦萎縮」。
並經市有關專家多次會診,有「小中風」及「癲癇」兩種意見,最終之結論為「癲癇」,囑須終身服藥。
當時見證如上述症狀外,見其兀然呆坐,面對電視機,雙目定睛少瞬,表情嚴肅,語言蹇澀,對答勉強,但所答內容大多正確,少數為答非所問。
由於兩髖關節處牽強,故步履時常直腳行走,略似中風後遺症,且走路時左手能自由擺動,而右手緊貼身側,不能擺動。
同時只能往前:卣行,頭部不能左右顧盼。
飲食及二便尚屬正常,經汛如期。
至余診時病已五年,加上其夫屢欲與之離異,棄之不問,父母無奈,領回照料,患者內心又增一層精神之創傷與壓力,對於治療徒增孽障。
其脈初按時弦滑數而有力,過五分鐘後復診之,則變弦小數軟,不任尋按。
舌質呈淡薑黃色,中心略癟。
苔則微黃粗糙而乾。
余思陸氏所患為驚恐重症,驚則心亂神傷,肝膽氣逆,痰濁驟生,經絡阻滯,遂生諸症。
至於定時手腳抽動,口中嗚叫,乃因數醜為肝膽經氣生旺之時,痰濁隨兩經之氣升逆無制,至寅時肺金用事,欲制肝逆而不能,肝氣逆上侮肺,則木叩金鳴而見口中嗚叫。
肝氣不受金制,橫溢四肢則抽搐。
治擬養氣血,安心神,疏肝膽,化痰涎,潛虛陽,熄內風。
投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增入益氣、化痰、清心、安神諸品,服藥兩周,四肢抽動及口中嗚叫大減。
適經汛來臨,諸證又見加甚,脈現沉小澀,改擬補陽還五湯加補益肝腎,祛風通絡之物,諸證大好,遂以此方續服三月,然證雖減而終不見根本之轉機,病體亦不見恢復。
余反復分析推敲,認定此證當從虛治。
遂採用程鐘齡法,以十全大補湯合《張氏醫通》之遠志丸(人參、龍齒、菖蒲、茯苓神、朱砂、五味子、山藥、萸肉、棗仁、黃耆)加減為方。
其藥用:
黨參30g黃耆30g焦白朮10g茯苓神各10g甘草3g生熟地各30g當歸9g炒白芍9g陳皮9g炙遠志9g石菖蒲6g五昧子3g磁石30g先煎生棗仁30g苦參9g
另以蜈蚣、全蠍等量研末,即古方止痙散也。
每日服二次,每次1.5g,以止其四肢抽搐。
上方中減去十全大補湯中之肉桂。
蓋患者心肝痰熱較重,稍用熱藥即不適。
後於方中去苦參,加入炙龜板30g天門冬30g見效益佳,定為基本方,隨證加減予服。
後又添入朱砂安神丸加強清心安神之效。
以上方為基礎共進退服用一年六個月,每月僅停藥休息一、二日,藥後神志清晰,記憶及情態基本恢復,可與人正常交談,能復述所觀電視節目。
清晨抽搐雖未全除,而已甚微,鳴聲亦然。
能自行穿衣用餐,行走時四肢協調自然,能協助母親粗理家務。
患者之舌質已由淡薑黃色轉為正常人之淡紅色,糙黃苔已成薄黃潤澤苔。
此為其內在正復邪退,病體向安之徵兆。
然其停藥為時未久,其療效尚須時間考驗也。
【赭石立治腦震盪】
腦震盪與腦挫裂傷,為頭部直接受暴力所致。
或由外物擊傷,或與硬物相撞。亦有因於臀、足受力,外力由脊傳頭而震傷顱腦者。
腦震盪為病較輕,其症每於傷後短暫失卻知覺,伴嘔吐、頭痛及近事遺忘。
腦挫裂傷為病較重,患者常可昏迷數小時至數星期。
症見明顯頭痛、嘔吐、煩躁不安,嚴重者可見瞳孔散大,呼吸不勻,甚至持續高熱而呈危象。
腦震盪與腦挫傷之治療,素無特效療法,中醫多主平肝化痰、潛陽熄風,筆者以鉤藤、石決、薑夏、茯神、天麻、龍牡、磁石、竹茹、白蒺藜等治療數例,鮮獲速效。
後讀曹惕寅先生之《診暇錄稿》,得以單味代赭石重投緩服,以治腦震盪之法,用於臨床,其效應若桴鼓,捷如影響。
先後四、五例,投劑輒應。
先錄典型病例一則於下: 陶某,男,四十八歲,某糧管所副所長。1
979年10月5日上午,與鄰居因事爭執,被木棍擊傷頭顱、腰背及眼部,當即暈僕。
急送某區中心醫院急診。
在該院留觀十二日,診斷為「腦挫傷」。
出院時腰背及眼外傷漸愈。
血壓由入院時220/130(mmHg)下降為130/90(mmHg)。
其時主症為頭暈泛惡劇烈。
於出院當日邀余往診。
自訴:擊傷伊始,即暈不可支,旬餘以來,雖針藥迭進,而症無少減,只能靜臥,不能稍動軀體,稍稍動作,即覺天旋地轉而眩暈欲僕,隨即泛惡頻頻,但不嘔吐。
一日三餐及飲水服藥,均由家屬喂飼。
余診得脈象弦滑,舌質舌苔無異常。
逕予: 代赭石100g,加水兩大碗,煎至一大碗,待溫後,以湯匙緩緩喂飲,約四小時左右飲盡。
當日下午開始服藥,至傍晚,甫盡藥汁之半,已可自行翻身。
於是續服前藥而盡其劑,及夜半,獨自下床登廁矣。
然步履蹣跚,時欲以手扶物。
翌日又服一劑,即恢復正常。
直至1989年以它病逝世,生前未見任何腦震盪後遺症。
按:此案眩暈甚而無嘔吐,《診暇錄稿》之案,則為嘔吐劇烈,神識不清。
該書原刊於1927年,以後未見再版,漸成鳳毛麟角矣。
今照錄原文,以資讀者印證: 「粵東範君之女,年五齡。自樓窗跌僕下墜,狂妄躁語。與飲飲吐,得食食吐。不能辨識父母,目不交睫。或云肝陽挾痰,或謂溫邪痰滯。曆五日夜,醫藥罔效。後經其友紹余往診,切其脈錯亂無定。外既不傷於風寒,內亦無病於痰滯,筋骨肌肉,亦無重傷,實以身軀顛倒重震,濁氣反上,清氣下陷,姑宗鎮胃降濁法治之。 味煅代赭石五兩,煎湯三大碗,每隔十分鐘用小匙飲五、六匙。飲未及半,神識大清,嘔吐亦止,啜粥一盂,安臥而瘥。」
夫代赭石一物,《醫學衷中參西錄》謂「其質重墜,又善鎮逆氣,降痰涎,止嘔吐,通燥結,用之得當,能建奇效。」
觀此兩案,可知其於「腦震盪」、腦挫傷症之眩暈、嘔吐卓具殊效,無疑是治療腦震盪、腦挫傷之首選特效中藥。
此症之病機,曹氏謂為「濁氣在上、清氣在下」,而治療大法取「鎮胃降濁」,與通常所用之平肝潛陽、化痰熄風之法不同,迥出意表,可謂匠心獨運,實為腦震盪腦挫傷病機之研究開一門徑。
《續名醫類案》載「許宣治一兒,十歲,從戲臺倒跌而下,嘔吐苦水,以盆盛之,綠如菜汁。
許曰:此膽倒也,膽汁傾盡則死矣。方為溫膽湯加棗仁、代赭石正其膽腑,名為正膽湯,一服吐止。昔曾見此證,不知其治,遂不救。」
此案標新立異,名曰「膽倒」,方以溫膽為主。
然若不加代赭,必無是效,是以此方所得力者,仍屬代赭也。
設單用代赭一味,不合溫膽棗仁,效亦可期,而「膽倒」之論卻含深意,蓋人體受震之後,清陽下陷,濁陰上潛,膽中濁氣循經上達巔頂則眩暈,橫逆胃腑則嘔惡。
治療後清升濁降,膽氣斂藏則諸證自已。
此症膽胃同病,用代赭一物而兩利之,因而速效。
是故岐黃家不當固步自封於套方疲藥,自當開拓進取,而求驗方達藥也。
又按:古人治病每以小方,簡藥重投,取其純而力專也,故取效既宏且速。
《舊唐書》第一百九十一卷載:「唐初許胤宗謂:『夫病之於藥,有正相當者,惟須單用一味,直攻彼病,藥力既純,病即立愈。今人不能別脈,莫識病源,以情臆度,多安藥味。譬之於獵,未知兔所,多發人馬,空地遮圍,或冀一人偶然逢也。如此療疾,不亦疏乎?!」
許氏乃唐初名醫,言雖寥寥,意則至深。
余三復斯語,銘諸座右。
【鎮肝熄風法治癒腦挫傷】
某商店黃姓女經理,年剛四旬。
1988年3月21日,不慎於十級扶梯之上墜下水泥地,後腦著於地上,當即昏迷不醒,急送附近一區級醫院搶救。
翌日轉送某市級醫院會診,診斷為「頂骨骨折,右顳、左額腦挫傷。」
昏迷十七天後神識始清,共住院四十日,因病情好轉而出院。
返家後依然眩暈難支,僅能於室中扶物緩行,動作蹣跚遲鈍,稍稍加快則泛惡不止,甚則嘔吐。
納穀不振,二便尚調。
目糊不清,視一物每見二、三重影;
嗅覺喪失,但無鼻炎病史。
生活起居,時刻需由家人看護扶持。
至6月16日邀余診視。
診得脈滑舌乾,余症一如上述。
先以代赭石100g水煎當茶飲,泛惡即止。
復診苔薄白,脈見上盛下虛之象,即以《醫學衷中參西錄》之鎮肝熄風湯加減,以育陰潛陽,平肝熄風。
方為:
代赭石30g生龍牡各30g淮牛膝15g炙龜板15g川楝子9g炒白芍9g元參9g天冬9g生麥芽9g茵陳9g炙甘草2g合歡皮15g天麻6g
服藥一周,胃納大開,嗅覺復常,仍以此方加減續進。
服至二十帖,行動恢復正常,能自行乘車前來門診。
先後共服近百劑,病得痊癒。
以後恢復工作,生活起居一如常人,亦無頭痛眩暈,記憶減退等後遺症狀。
按:頭為諸陽之會,腦為元神之府。
人身健康時,體內陰平陽秘,氣血調暢。人體之陰陽氣血升降有度,運行有序,協調均衡,則頭腦清甯而靈敏覺知。
一旦頭顱為外力衝擊,則巔中氣血混雜,陰陽淆亂,清氣不升,濁邪上干。
陰火隨沖氣乘機潛位,肝陽膽氣由是亢逆,逆擾於上則目眩頭暈,化風走於四末則振掉而不利於行,犯胃則嘔惡,旁及五官則耳、目、口、鼻、舌為之失靈。
《內經》曰:「陰在內,陽之守也。」
陽既化風逆上,陰陽失於維繫,則真陰失固。且肝陽下吸腎陰,則陰傷更甚矣。
故其治療之法首須潛陽降逆。
然真陰既傷,倘不滋填根本,欲潛其陽而陽終不潛,欲降其逆而逆必難降,是故涵育真陰,又當輔行。
據於此理,則治療之方當以「鎮肝熄風湯」最為合宜。
此方雖為中風(腦充血)症而設,而其病機卻與此證極為相似。
如張錫純於方後自注此方之適應機制云:「蓋肝為木臟,木火熾盛,亦自有風,此因肝木失和風自肝起。又加以肺氣不降,腎氣不攝,沖氣胃氣又復上逆,於斯,臟腑之氣化皆上升太過,而血之上注於腦者,亦因之太過,致充塞其血管而累及神經。」
至其用藥原理,是以方中重用赭石以降胃降沖,牛膝以引血下行,此為治標之主藥。
而復深究病之本源,用龍骨、牡蠣、龜板、白芍以填熄肝風,玄參、天冬以清肺氣,肺中清肅之氣下行,自能鎮制肝木。
余於原方中加天麻以止眩暈,合歡皮以安其神。
藥病相當,效驗彰著。
【鎮肝滌痰療癲狂】
餘年弱冠,素好游泳。
1966年年方二十又四,入秋參加橫渡浦江訓練活動,第二次已是8月秋高時節,雖未見北風怒號,然陣陣涼意襲人肌膚,僅穿游泳褲由此岸乘舢板至對岸,已是幾個寒顫,入水更冷,惟有自知。
及至次日即覺頭重、胸悶、乏力、低熱、噁心泛漾、納穀不馨。
先請西醫診治,測得體溫37.4℃,經檢查僅得「肝肋下觸及」體徵,並無其他。
因彼時肝炎肆虐,醫家診病時每慮及此,似已成為定例,於是以「低熱、肝大」兩端,疑為肝病。
但以後數年問化驗肝功能將近二十次之多,全屬正常,可見查無實據。
當時因服西藥無效,改就中醫診治。
適中醫痔科青年大夫林醫師頂替內科門診。
林醫師謙虛好學,待人和氣,診後謂余曰:這是感冒。
予辛溫解表藥兩劑,服後大效,但未痊癒。
自覺為寒濕襲表而未敢肯定,故欲在上方中加入芳香化濕之品,因初識醫理,而未敢造次。
復診時,林醫師已因故停診。
由內科唯一之女中醫診治,彼云西醫既斷為肝病,當用疏肝理氣法。
投柴胡疏肝湯加諸行氣之品,服一劑即覺胸背脅腹疼痛,詢之女醫,謂除此之外並無他法可施。
斷續診治數次後,病情迅速加重,已至胸腹痛不可忍,腹中及右脅下有氣塊如拳大,常沿臍上向左脅下滾動,夜間氣撐更甚,幾不能入睡。
白晝則精神困頓,昏昏欲寐,僅能勉強自主,神識則似明似昧。
食欲全無,為維持生命計,每餐強食半兩許。
舌苔薄黃微膩,兩手脈均呈雙弦,即每手有兩道弦細挺勁之脈呈形於指下。
於是外出求醫,凡滬上及江浙鄰近之地,有緣名流率皆造訪,而終歸「千方易得,一效難求。」在心灰意冷,束手待斃之時,幸得藥店職工張孝順同志發慈悲憐憫之心,介紹余就診於孟河世醫巢念祖先生。
巢先生德高望重,名貫鄉里,醫術高超,技追華扁。
慮余病重體衰,不勝路途跋涉之勞,特為余通函論病,懸擬處方。
先生脈案至簡,僅於第一方上書「頑痰擾包絡」一句,其方為:
女貞子12g百合12g青礞石30g珍珠母30g龍齒12g膽星9g鬱金9g九節菖9g炙遠志9g天竺黃9g鮮竹瀝1支(沖)夜交藤15g合歡花9g
乍看此方似與余當時之病情風馬牛不相及,然深入分析之,便知此方有出神入化之妙,不僅方意周匝,而且辨證奇特而精確。
蓋余之病原屬感受寒濕,失於表解,腠理閉塞,邪留不去。
誤用疏肝行氣之藥,而余體質原本肝腎不足,且素多抑鬱,香燥行氣則愈傷肝腎之陰,引動久抑之氣火,則心肝之熱驟熾,而鬱抑之氣勃然橫逆矣。
心肝熱則灼津為痰而神識昏憒,氣機逆則克犯脾土而成瘕聚。
雖自覺症狀之中以腹中氣塊撐動最為主要,而其治法,必以清心化痰、柔肝開滌為要務。
蓋肝木得養則氣逆自斂,心君寧謐而神識清泰。
故不治其氣而氣自寧,不清其火而火自靜。
神哉乎,宜其藥到而病去如歸也。
痰熱消、肝木平、心火降、腎水升,一身之氣機協調暢達,何慮氣塊瘕聚之不愈哉!
故全方側重於清除心肝兩經之痰熱,兼以開竅安神。
世謂中醫理論之「活的靈魂」乃「辨證論治,」觀此案治法益信而有徵。
然此等方法似不見於軒岐古籍,惟於晚清醫書中偶可窺其端倪。
此病之診治亦見巢老先生功力深厚非同一般。
巢先生於女貞子、百合兩昧之選用,亦極精到。
蓋余肝腎陰傷而心經內熱,始由外感而涉及神明,故宜育陰清熱養心安神,仿《金匱》百合地黃湯意為最合拍,而余肝腎雖虧而脾胃受戕,加之痰濁內戀不可更用地黃之滋膩,而先生用善於育腎陰、清虛熱之女貞子以代地黃,雖平常一藥之易,「而非老手不辦也。」
余病至此,服任何中西藥均有明顯藥物反應,而服巢先生之方卻全無不適,但初亦不見其效,堅持服用,於無形中諸症漸消。
及服至七十餘劑,神識頓然慧爽,猶如風捲殘云,諸證盡消。
服及百劑以資鞏固,又得枯木逢春之喜矣,自此安然病癒。
惜「世有良才天不永」先生已早歸道山。
先生之重恩大德余深銘肺腑而未敢一日忘懷也。
其時也,精神分裂症之患者甚多,求治者接踵而治之不易得效。
一日餘偶觸靈機,悟及巢老先生所用之方,正可移治此病,恰合中醫「異病同治」之旨。
余將此方推敲再三,略事化裁,定為一方,以治心肝熱鬱痰凝之癲狂病證,名為「鎮肝滌痰湯」,方附於下:
附:鎮肝滌痰湯方
礞石30g珍珠母30g龍齒12g膽星9g鬱金9g石菖蒲6g炙遠志9g天竺黃9g鮮竹瀝1支(沖)
記憶口訣: 鎮肝滌痰礞珠龍,星金菖遠瀝竹黃。
上述九味乃是基本方,尚須隨症加減,方顯良效。
近時癲狂症患者雖病因病機各有不同,然心肝痰熱熾盛乃最為主要之類型。
是以頻年以來,余用此方治癒甚多,例如:莊老太,五十四歲。
某內衣廠工人。
因受嚴重精神刺激,於1970年初患精神分裂症。
在某精防院住院兩月,尚未好轉。
平日神情癡呆,多疑善怒,喃喃自語,喋喋不休,稍不遂心,則哭鬧叫嚷。
發劇之時,屢欲投河自盡,幸被鄰居攔截。
夜間須服四種安眠藥,始睡三、四小時,少服一種,即難入睡。
自訴頭腦眩脹而致昏憒不清,耳鳴心慌,胸中煩擾,胃脘脹滿,噯氣時作。
出院後在勞保醫院服藥數十帖,未見效驗。
曆觀前方,非祛風通絡之劑,即甘麥大棗湯加味。
診其脈則沉鬱而弱,察其苔則薄且膩。
余意為肝火挾痰上擾心包,以致神明失守不能自持而成斯症。
遂投鎮肝滌痰湯以潛鎮化痰、開竅安神。
以青礞石、天竺黃、鬱金、竹瀝、菖蒲、遠志、磁石、珍珠母、龍齒、膽星等出入加減。
先後十九診服藥九十帖,諸症均除。
從服中藥二十帖起停服西藥,夜寐亦安。
愈後停藥觀察數月,一切正常,脘脹亦愈。
復工上班二年餘,直至退休後又年餘,病亦未發。
後遭鄰居頻頻辱駡,而致舊疾復作。
狂暴躁越,數人莫制。
立即一次誘服礞石滾痰丸30g,藥後半小時即沉沉而睡。
六小時後,連續登廁,泄瀉稀便多次,於是狂躁之態全消。
再予上述類似方藥,服二十劑病若失,繼則以養陰消痰之方善後。
至今二十五載,年過八旬,康健如常人。此症乃長期忿鬱而成,加之年高之體,脾腎已衰,木邪沖旺,正氣莫制。
近賢云:「肝木橫逆則痰熱蘊結,心陽獨熾乃燥火易升。」
痰濁隨風火上衝心包,神明為之震憾,故諸症作矣。
此非臟躁之比,故養心安神之甘麥大棗湯用之不效。
此例病情,全是一派心肝二經痰熱壅塞、氣火逆上之象,故投鎮肝滌痰清心安神之方,竟收全功。
或問:既是心肝痰熱,何以脈不弦勁弦滑而反沉弱?
此乃痰濁阻塞氣道,脈氣不暢而然。
清代許松如《診余脞談》曾謂弱脈多火,不可全以為虛。
從治療效果亦可反證:此種認識切合病機。
癲狂一症,多由情志鬱結、氣鬱不舒,心肝痰火擾亂神明而成。
雖屬難治之病,若能審察精詳,投劑得當,亦多能愈。
又如余於一九七四年間治一壯歲之病人,患病五年,數萌自殺之念,均獲救而倖免於死。
於上海、蘇州等地治療,中西醫藥、針灸、電療,終鮮克效。
究其症候,除癲狂見症之外,整日注目於眼前之黑點,目光到處,無論牆壁、器物、地面、天空,凡有黑點者,必立即定睛細視。
若無人干涉,可終日視而不倦。入夜懼怕燈火,見光則眼皮刺痛,目珠中似有火出,甚至燈下不能合目,合則目胞瞬動異常。
余投鎮肝滌痰湯,用豁痰平肝、解鬱清火之藥治之,神識漸清,然目視黑點及羞明畏光兩症終不見好。
前人謂「五臟之火,惟肝最橫。」
苦泄甘寒均不能應,當用靈動鹹寒之品,庶可得效。
遂以羚羊角粉每日一支(0.3g),於服湯藥時吞服之,經二十餘日,兩症漸除。
癲狂症中,除心肝痰熱外,尚有其他證型,略舉兩例,以供參證:曾治一青年,在馬鞍山工作,因失戀而致狂暴異常。
其戚領護來滬,途中狂不可遏。
此乃氣機暴鬱而然,用柴胡疏肝散合四磨飲子法,不數劑獲安。至今二十餘年,未見復發。
1995年又診一青年汽車司機,因與領導不合,遂鬱而成病。
就診時反復申述頭痛、頭脹,此外並無他疾,言語重疊嚕蘇,見人輒點頭微笑,脈弦而不暢。
是屬肝經氣機不舒所致,治法當先「木鬱達之」,而隨之以消痰清火。
投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增損化裁,兩閱月而證平。
隨後恢復駕車,至今安然。
【中風偏枯治法芻議】
古稱風、癆、臌、膈為四大難症,而中風居其首焉。
可見中風一病自古以來即難治療,歷代醫家無不究心於斯症。
唐宋以前,每以「內虛邪中」立論,多主外風學說,及至金元,則內風之論出而醫家多宗之。
其問劉河問主「心火暴盛,」李東垣倡「正氣自虛」,朱丹溪持「濕痰生熱」。
而明·張景岳又作「非風」之說,以內虛積損立論,而明·李中梓,則將卒中分為閉、脫二證。
時至清代,溫病大家葉天士經過深入之理論研究及長期臨床觀察,闡明中風之病因病機為「精血耗損,水不涵木」而致「肝陽偏亢,內風時起。」
並創用「滋液熄風,補陰潛陽」治法,開養陰柔肝、清熱熄風以治本病之先河。
中風患者經治療後病勢漸衰,正氣稍復,危象已解而後遺肢體不遂,舌強語蹇,筋脈拘急或弛縱不收等症者,看似漸趨向愈,實則漸成頑疾。
當此之時,務宜不失時機,速投對證恰當之藥,則多能緩緩康復,若仍失治、誤治,則難免抱疾終生,病癒無日矣。
是故醫家於斯時之決策,對患者之預後,至關重要,治療之或成或敗全繫於斯。
中風偏癱之治療法則,歷代名賢各有獨到之見解心得,且經千百年之實踐總結,已積累許多寶貴經驗。
其中余深契於胡念庵與葉天士兩位昔賢之說。
胡念庵在《醫家心法》評語中曰:「其大要和其陰陽,調其氣血,或有兼證,隨所現而治之,或溫,或清,或補,或散,以無失其宜為貴。」
而清代溫病大家葉天士則以「益氣血、清痰火、通經絡」為大法。
胡葉二賢之論,認識相近,議論平允,可為治療斯症之準繩。
世傳高效驗方,以《醫學衷中參西錄》之鎮肝熄風湯及《醫林改錯》之補陽還五湯最為著名。前者用治陰虛陽亢,氣逆火升之證,於此姑置不論。
清代王清任著《醫林改錯》,專主氣虛血瘀立說,立補陽還五湯以治偏枯。
此方一出後世醫家靡不樂從。
殊不知偏癱一症之病因病機常常錯綜復雜,固不可用一方統治偏癱之病。
仍宜辨證求因,審因論治。
再就補陽還五湯本身而論,方中黃耆用量特重,黃耆有補氣升陽之功。而內虛暗風之人,多由肝陽肝火為其主因,又常兼肝腎虧損,或有痰熱內戀。
若營衛空疏者,易兼外風襲人。
雖中風以後,多數患者陽升火逆之勢漸減,但一經引動則死灰易於復燃。
所慮黃耆大劑服用,其溫燥之性易傷肝腎之陰。
其補氣而兼升陽之能,易助肝陽亢逆之勢,或致木火升騰。
其氣盛而不疏易使痰熱阻滯。
故補陽還五湯並不適用所有中風後遺症病人。
此方之適應證候惟以氣虛為主而稍兼血絡瘀阻者。
若氣虛而兼痰熱,宜佐消痰清熱;氣虛而火盛,宜參降火泄熱;
惟氣虛而兼肝腎虧損者,不可早投滋膩血藥,蓋卒僕大勢雖衰,而五臟六腑,經絡隧道,陰陽氣血及四肢百骸之功能,尚在復蘇之初,其力甚微,而於氣虛之人尤然。
若滋膩浪投,則扼其生生之氣,難免不致夭傷也。
必待元氣漸充,中土消導運化之力已能勝任,始可漸漸加入。
若其證不以氣虛為主,而是肝腎虧損,或肝陽上亢,或痰熱內戀等證型者,則不在此例。
余於臨證問,細察病者之脈證,氣虛者委實不少,而血虛,陰虛,確有所遜,是以知王清任之偏重補氣立論,自有臨床依據。
然氣虛之中偏於中氣虛而兼痰滯熱鬱者居多,故明代孫文垣於其醫案中屢用六君子湯或四君子湯加減化裁,而競全功。
基於上述認識,余自製偏枯健全湯,以治中風偏癱中氣虛而兼痰熱、風邪阻絡者,方中重用黨參以建中氣而健脾胃,脾胃健運則痰濁易化。
茯苓、橘紅、膽星、竹瀝以化痰通絡。
遠志、菖蒲開心氣之凝而出音聲。
秦艽、防風祛經絡之風而達四肢。
鉤藤專清厥陰風木,潛其陽氣。
紅花獨理血液之滯,助熄風邪。
甘草調和諸藥。
方中諸藥均有職司,惟有石斛一味,似屬多余。
尤在涇曰:「類中風者,風自內生,肝臟之厥氣也。肝之生氣暴而病速,肝氣既厥,諸氣從之。諸液又從之。諸氣化火,諸液化痰,輻湊上焦,流澀經絡,如風雨之驟至,如潮汐之驟湧不可當也。」
尤氏明確指出此證生於肝氣暴厥,氣升火逆,聚液成痰,阻滯經絡隧道之間。
液既凝而為痰,其液必傷,臟腑經絡自然燥澀。
津液能滲灌諸竅及關節,具滑利濡潤之功,氣血乏津液之潤滑,必礙於運行。
若津液不充,欲其肢體之速愈實為不能。
又津液參與人體精液及血液之化生,精血枯涸,欲其豐腴肌體並使運動自如者,亦不可思議!
是以方中必加養陰生津之品。
然患者元氣衰頹,脾胃不健,而投以滋膩,易致藥傷。惟石斛凜清虛純潔之質,無有此弊。
且胃為津液之海,胃津足則五臟六腑皆得其灌溉流益。又腎為水臟而主精,腎精充則生生之機運行不息。
石斛入胃生津,入腎滋液,無有過其右者,故獨選石斛入於方中。
至於秦艽、防風兩味祛風之品似屬不輕,真中風為外風乘虛襲入機體,固當祛風之法。
而類中風為風自內生,多為肝腎陰虧,厥陽化風,治當涵育滋填,潛鎮攝納,何得亦用風藥?
徐靈胎曰:「凡古聖定病之名,必指其實。名曰中風則其為病屬風可知。既為風病,則主病之方必以治風為本,故仲景候氏黑散、風引湯、防己地黃湯及唐人大小續命湯,皆多風藥而因證增減。蓋以風人經絡,則內風與外風相煽,以致痰火一時壅塞,惟宜先驅其風,續清痰火。而後調其氣血,則經脈可以漸通。」
徐氏之法為分段治療,層次分明可師可法。
而余則將祛風、消痰、清熱、益氣之品雜於一方,以求簡易。
【附:偏枯健全湯方】
黨參9~24g茯苓9g橘紅6g膽南星4~9g炙遠志6~9g石菖蒲3~6g鉤藤15~30g秦艽9~15g石斛9~15g防風6~9g紅花3~4.5g炙草1.5~3g鮮竹瀝l~2支(沖服)
記憶口訣:偏枯健全湯,苓橘南星黨,菖遠鉤艽斛,瀝草紅花防。
此方使用時,視患者之病狀,隨證加減之可也。
下附驗案兩則以就正於讀者諸君。
例一
金某,男,退休工人。
夙有高血壓病,於1971年11月突然中風,送至某區中心醫院搶救,繼發嘔血,屢經救治,始脫危險。
曆四閱月,方得出院。
後邀余診治,診見半身不遂,上下肢痙攣強直,稍稍活動關節,則劇痛不可忍,言語蹇澀不清,自覺頭腦脹熱。
脈澀滯,舌淡紅,苔則厚膩。
顯然類中風後遺症。
中風之治法已如上述,丹溪主乎痰,河間主乎熱,東垣主虛,而王清任則主氣虛血瘀。
就金某脈症而論,良由肝陽素亢,內風暗動,痰濕中阻,絡道痹窒,致左右兩半身之氣血運行違其常度而然。
當先行化痰祛風,用膽星、半夏、貝母、茯苓、竹瀝、橘紅、秦艽、防風、地龍、烏梢蛇等出入為方,送服大活絡丸。
服至1972年春,漸漸言語清朗,患側手腳亦稍能活動,可由家人扶掖之而躑躅於室內,至初夏,則可策杖緩行,慢步於街頭巷尾矣雖左手痙攣之狀未易全除,而精神飲食均覺健旺。
例二
上海某手錶廠幹部王某,宿有高血壓病史,1984年年屆半百,春間於無錫出差突患腦溢血,經無錫市第一人民醫院搶救脫險,後遺言語蹇澀及半身不遂。
返滬後邀余診視。患者身材不高而形軀敦實,見證右側手足不能運動,有輕微抽掣疼痛,關節弛緩而不強直,足部內翻。
面紅色赤,言語不甚清晰,二便自調,胃納正常。脈小滑,舌質淡紅,舌苔薄白。
據上述脈證分析,此證屬肝陽挾痰上亢,乘春令木氣生髮之勢,陽升過極而致卒中。
經治後雖血止神清,危象已除,然元氣暗損,經絡空疏,痰瘀乘機流入,膠滯不解,致使隧道瘀塞,氣血難以運行,遂成偏枯之象。
治擬益氣、化痰、通絡法。
內服方以「偏枯健全湯」為主方:
黨參24g茯苓9g橘紅6g膽星9g炙遠志9g石菖蒲9g鉤藤30g(後入)秦艽15g石斛15g紅花3g鮮竹瀝1支(沖入)炙草3g
上藥每日服一帖,每隔七日復診一次,以察脈證之變化,病情之進退而調整用藥,同時給予針刺。
取穴以通調血脈、活利關節、平衡陰陽氣血為主旨。
上肢所用主穴:肩髑、曲池、合谷、陽池。
下肢所用主穴:環跳、居髂、風市、陽陵泉、足三裏、懸鐘、丘墟、解谿。
另取廉泉,一穴二針。
進針1.5~2寸深,以利其言語。
針藥並進。
兩周後可在室內緩行,言語較清,兩月後已可自理生活,上街散步;
四個月後上班復工,直至退休。
至今十有餘年矣,一向健康安適。
關於此病調理之法,老中醫夏宇仁先生,生前為余之忘年交也。
曾對余曰:其友周某之母,年五十餘,中風半身不遂,治之病雖愈,而患肢酸麻乏力,恒不從心。
每至秋冬之交,周親去鄉間採掘全棵枸杞數十株,洗淨陰乾,連根莖葉花子,一起碾末蜜丸,每日以開水送服數克,如此終年不斷,服年餘後,肢麻乏力、關節酸軟之象均失。
服三、四年精神倍壯,服之十餘年,已在古稀之外,卻如五、六十歲之人,可謂得其功效矣。
【口眼喎斜仗「聖愈」】
口眼斜之症,屬風邪中絡範疇。
昔賢不乏精闢論述,如石頑曰:「風淫則血液衰耗,無以榮筋,故筋脈拘急,口目為僻。」
石頑又曰:「《靈樞》云:『足陽明之筋病,頰筋有寒則急,引頰移口。有熱則筋弛縱,緩不勝收,故僻。』按左寒右熱,則左急而右緩。右寒左熱,則右急而左緩。蓋左中寒則逼熱於右,右中寒則逼熱於左,陽氣不得宣行故也。又《金匱》云:『極寒傷經,極熱傷絡,則知經受寒而急,則絡必熱而緩。即《素問》大筋軟短,小筋弛長之謂也。」、「至於用藥,宜潤燥則風自息,古法用大秦艽湯,今改用十全大補尤妥。」
石頑論僻之病因病機,引經據典,頗具至理。
左右寒熱,及寒傷經、熱傷絡,經受寒而急則絡必熱而緩等諸說,發遑古義,融會新知。
用十全大補湯潤燥熄風,亦別具慧眼,遠勝一味祛風通絡、活血化瘀之法。
蓋此病雖可由寒熱等邪引發,而其致病之因,多由氣血虧損,經絡空疏,肝風痰濁乘虛襲人絡中。
故純用祛風辛燥固非,一味溫補亦未為善法。
當以調養氣血之中,結合化痰通絡、清肝熄風,始為完備。
余凡遇此症,每以聖愈湯加味而獲效,故制為「聖愈正容湯」方。
凡服此方者,愈期多在三至四周之間,愈後絕無後遺症狀。
幹部易某,於1973年秋間,偶覺左頰牽掣,自恃素體強健.未予介意。
一周後,口眼歪向右邊。
始求治焉。
其聞某理髮師有祖傳薄貼法,功效甚著,遂往求治。
該師將藥粉約如黃豆大許,敷左耳前聽宮穴空處,以橡皮膏蓋貼之。
三日一換,前一、二次確見顯效,繼則疲遝矣。
復求治於余及夏宇仁先生,余與先生共商之。
察其面色青黃不澤。
脈來弦細,兩尺無力。
知為肝腎不足,氣血內虧,血虛風動,痰涎乘而凝聚,遂致經絡受阻而成斯症。
治擬聖愈湯加減,參入化痰、平肝、祛風通絡之品。
方為:
黨參12g黃耆12g熟地12g白芍9g當歸9g鮮竹瀝30g(沖)鉤藤12g(後下)橘紅4.5g黑芝麻15g僵蠶4.5g
上方加減服約二十劑,膏藥仍貼之,歷時一月而平復如初。
更以前方十倍其量,蜜水泛丸,每日服二次,每次10g,以資鞏固。愈後至今病未復發。
與易某同時發病者,有某百貨店之營業員,新婚翌晨即口眼斜,隨易某同往薄貼,信彼不可服藥針灸之言,堅持不服藥、不針灸之戒,雖屢勸之而不肯聽,遂成痼疾,至今不復能愈,惜哉!
薄貼一法,用治實證確有良效,凡貼而不愈或有效而不徹底者,即應針藥並進,慎毋諱疾忌醫而自遺禍殃也。
【附:聖愈正容湯方】
生黃耆24g黨參15g熟地12g當歸9g炒白芍9g川芎3g防風9g秦艽9g鮮竹瀝1支(沖)鉤藤15g(後入)紅花1.5g甘草1.5g
記憶口訣:正容湯從聖愈裁,艽防花草鉤瀝栽。
此方益氣養血,疏風化痰。
若因肝陽上亢者則宜平肝潛陽,熄風鎮靜。
如緣其他原因致病者,仍須對證施治。
即使確為本方證候,亦須據其脈證,隨證加減。
岳武穆論兵法曰「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醫家兵家,其理一焉。
【歷節風痛誤藥辨治】
岳父業於金融。
七十年代初年方半百,奉命支援外地建設。
由於環境簡陋,寒濕易侵,漸覺關節疼痛,遊走不定。
當地所用,盡祛風辛燥之劑。
病益篤,來滬調治,始得好轉,又急於因公返回。
余特書「簡述」一文,以供當地醫家參考,惜全未採用,及至四肢關節腫脹強直,行動惟艱,始退休回滬,雖勉力調治,終覺良機已失,心長而力短矣。
今將當日原文錄下,以志其事。
岳父年逾花甲,形體瘦瘠,早歲辛苦勞碌,調養失宜。是以贏弱之質,時患肢節疼痛,勞傷內損固有之,風寒外入亦有之,因病小而忽諸。
久而不治,厥疾乃甚。浸至二年前春夏之交,一身肢節盡疼,痛如虎咬,手指關節既腫且大。
飲食起居,艱於自理,是為歷節風痛也,西醫斷為類風濕性關節炎。
久經中西醫迭治,湯丸並進,而又舉凡針灸、導引、按摩、運動之法,靡不施行,終鮮效機。
及至盛夏,病不少減,行動困憊,肌肉盡削。
暑本濕熱之氣,常人受之,猶汗流不輟,而岳父滴汗不淌,渾身不適,難可名狀。
因思風邪閉於腠理,不開鬼門,病何以祛?
遂投《金匱》烏頭湯(烏頭、麻黃、芍藥、甘草、黃耆、白蜜),汗仍不露。
方中加入桂枝,助麻黃以迫汗,各用3g亦不知,漸次遞加至麻黃12g、桂枝9g,始得通身津潤,病勢由是而頓挫。
卻見肌膚亢熱,夜劇晝輕,脈弦而細,乃是陰傷血燥之徵。
頻進養血祛風,虛熱除而痹痛不瘥,節腫不消。
旋因公返回外地,在彼所服近百劑,率皆獨活防風靈仙秦艽之屬,一派祛風辛燥之品。
雖稍益參朮,總是杯水車薪。嗣即膺胸大痛,俯仰維艱。
石頑云:「上虛而痛者,心脾傷也。」
得無為此說法乎?
彼醫以葡萄糖靜脈滴注,持續旬餘始趨安可。
繼而仍服益氣祛風之劑,痹痛稍減,但心悸怔忡、足跟疼痛不可著地之病生。
贏瘦少氣,納穀不馨。越數月回滬,視脈弦大挺勁,察舌胖大淡嫩,苔薄膩而略乾。
竊思病逾年半有奇,今已傷及先天,縱觀症情脈舌,顯然肝腎虧損,此張景岳論之詳矣。
更參孫一奎《生生子醫案》治法,擬方子服:
黨參12g熟地12g枸杞子30g炙龜板12g鹿角膠9g五加皮6g蒼耳子6g黃柏4.5g生苡仁12g淮牛膝12g杜紅花3g
以地杞龜鹿滋腎而扶本。
黨參益氣而助之;
加皮蒼膝強筋骨而祛風;
黃柏苡仁清消肢節之腫;
紅花一味通利血脈之痹。
以此加減,藥未兼旬,而病癒強半。
復因公務緊要,返回辦事,徒步跋涉數十裏,足踵居然不痛。
事竟返滬,照服前方,至今盡三十餘劑,痹痛又減,除十指小關節晨起略有腫脹外,余處皆舒。
胃納也開,心悸亦寧。
舌象雖未復常,而六脈逐現柔和。
此先天之真元漸充,後天之胃氣來復,是佳兆也明矣。
倘能不違前方之意,不離前方之法,隨症情而略加增損,則沉屙除去之日,可克期而待也。
按:岳父之病,以彼醫固執己見,用藥始終不離羌獨靈仙,而「沉屙除去之日」終未來到。
服藥愈多,病勢愈甚。
患難症而遇不學無術卻又剛愎自用之輩,不亦悲夫!
羅謙甫《衛生寶鑒》有句云:「活人之道將與相,一旦在己權非輕。」
古人又云:「不為良相,甯為良醫。」
是以醫雖小道,而重任獨肩,尤其患者危急之際,醫操生殺之權,故臨證之時切切不可師心自用也。
余不敏,時時識此以為鑒戒,不敢放任自流。
【甲亢效方當歸六黃湯】
甲狀腺機能亢進一症,為現代西醫病名,中醫歸入「癭病」範疇。
典型症狀可見甲狀腺腫大、突眼症、心律加速,有時可見心律失常,多食易饑,部分患者大便次數增多,但常挾不消化食物,易消瘦及營養不良:中醫對此症之認識,為多與氣鬱痰結有關。
疾病初起,證多屬實,每見心肝火熾症狀。
如頭痛、眩暈、心煩易怒,目澀口乾、失眠多夢。
後期證多屬虛,而虛中挾實。
以陰虛內熱症狀為多見,如兩頰潮紅,心悸盜汗、五心煩熱,健忘失眠,形體消瘦,舌紅苔淨,脈形細數等。
至其治法,心肝火熾者當清泄鬱火;
肝腎陰虛者宜滋腎養肝;陰虛內熱者則養陰清熱;痰氣鬱結者參以化痰散結。
依據患者之病證,隨證施治。
余於臨證之中,恒見患者肝腎精血虧虛、心肝鬱熱與痰氣凝滯等證每多挾雜並見,且又相因為病。
尚兼有脾肺氣虛之象。
於症狀則多見疲倦乏力及自汗頻頻。
對於此類患者,祝諶予先生用當歸六黃湯加味治療,頗為合宜。
祝諶予先生曰:「此方為我在臨床治療甲亢之首選方劑,口乾、自汗、肌肉痙攣時加生牡蠣、木瓜、五味子;手顫甚用白頭翁;甲狀腺腫大加橘核、荔枝核、夏枯草。」
余用先生此法治療數例,均獲良效,今錄一例於下。
友人徐君之侄女,昔年在滬業個體服裝,後赴阿根廷經營飯店,亦甚順利。
但乍到異國他鄉,人地生疏,語言不通,於斯創業,辛苦倍嘗。
加之急躁鬱悶,日以為常。
兩年後漸覺乏力、短氣、汗出、心悸。
彼國醫院診斷「甲亢」,建議終身服藥。
於是返滬求治,以冀痊癒。
途中病發甚重,甫下飛機舷梯,即暈厥於地。
家屬送至某醫院,診斷與境外一致:「甲狀腺機能亢進症。」住院一月,病情得以控制,後即出院。
彼昔年在滬時,常患腸胃不和,每每由余調治。
故出院伊始,即向余問藥。
時在1993年12月27日也。
當時所見主症為乏力特甚,汗出極多。
稍稍行動則疲憊不支,而汗冒如珠。
兼見胸悶、煩躁、口乾、頭痛、納食不振、夜寐欠安、前額脹疼、兩目不適、面目虛浮、持物手顫、眩暈泛惡、兩耳蟬鳴,情緒稍有波動即心慌心跳。
診脈左小,右小滑,舌淡紅,苔薄黃。
據此脈證,是氣血兩虧於內,心肝痰火鬱伏於中。
治法宗祝諶予先生,用當歸六黃湯化裁,以益氣養血,軟堅消痰清火為法,即書一方:
生黃耆24g當歸9g炒白芍9g黃柏9g黃連3g黃芩9g生熟地各15g生牡蠣30g枸杞子9g黨參9g麥門冬9g瓜蔞仁9g五味子3g海藻9g昆布9g
以上方為基礎,用藥隨證加減。
曾用之藥有:白頭翁、棗仁、夜交藤、石決明、甘菊花、白蒺藜、桑葉、茯苓、遠志、牛膝、火麻仁、生曬參、淮山藥等。
至來年三月中旬,服藥七十帖,病體漸愈,症狀相繼消失,化驗基本正常。
未久返回阿根廷,二年後曾來電相告:健康一如疇昔。
【小柴胡湯愈肺癆】
風癆臌膈素稱四大難症,其中肺癆由瘵蟲傳染而成,於人類健康危害尤烈,因而歷代醫家無不潛心鑽研,究其治法,雖各有所得,而終乏出類拔萃之方。
考前賢之治療方藥中,《醫學心悟》之「月華丸」滋柔清潤、補虛抗癆,為治肺癆之良方。其方養陰、清肝、化瘀、殺蟲,用意周匝,藥簡而精,頗切實用。
然全方偏重養陰,治病之力尚嫌不足。
至若瘵蟲始囂,邪氣方張、咳嗽劇作、失血頻頻,骨蒸如潮、盜汗淋漓、遺精無度、氣促噓吸之時,斯方猶覺鞭長莫及,尚難左右逢原。
近賢唐容川別出心裁,倡議以小柴胡湯治肺癆咳嗽。
蓋虛癆之病見症雖多,而咳嗽為其最為突出之主症。
故治虛癆咳嗽之方,亦多能治虛癆本病。
唐容川於《血證論》中曰:「夫虛癆咳嗽,原於火克金、水乘肺,而切究其故,則病皆在於胃。胃為水穀之海,化生津血。血不足則火旺;津不生則肺燥;水氣不化,則飲邪上干。」
又曰:「茲有一方可以統治肺胃者,則莫如小柴胡湯。」「蓋小柴胡能通水津、散鬱火、升清降濁、左宜右有,加減合法,則曲盡其妙。」
或曰:小柴胡湯乃治傷寒邪在少陽之主方,何以能治肺癆?
對此唐氏有其極為精闢之見解,其於小柴胡湯下釋曰:「人身之表,腠理實營衛之樞機;人身之裏,三焦實臟腑之總管。惟少陽內主三焦,外主腠理。論少陽之體,則為相火之氣,根於膽腑。論少陽之用,則為清陽之氣,寄在胃中。方以參、棗、甘草以培養其胃,則用黃芩、半夏降其濁火;柴胡、生薑升其清陽。是以其氣和暢;則腠理、三焦罔不調治。」
此即小柴胡湯能治人身內、外、婦、兒等各科許多疾病之機理,而肺癆之病豈能越此?
其實肺癆之成,多由情志鬱勃,肝鬱既久,內熱必盛,肝熱肺火相因為病。
熱熾津傷,痰濁內生。
病久之體,不僅易損津液,且能傷及脾肺氣分。
此方以參、草、薑、棗益氣扶中、和胃致津。
半夏、黃芩清熱、消痰而降濁。
柴胡合黃芩疏肝而散肺肝鬱熱。
諸藥之組合,深契肺癆之病機,故用治肺癆,別具手眼,獨樹一幟。
唐氏之論,發聾振聵,猶如嚴冬將過,春雷萌動。
實為肺癆之治法,繼程氏之後又開新宇。
余據唐氏之論,以小柴胡湯治肺癆,但須辨證明確,化裁得宜,每獲良效。
今舉二例為證。
【例一:肺結核】
某局金科長,六十三歲,男性。
於1996年2月7日來診。
自訴疲乏無力,精神委靡、咳嗽無痰、有時吐紅、呼吸不暢,盜汗頻作,時發寒熱、腰脊酸軟已經數月。
初起未予介意,自服解熱、止咳、消炎等藥,病情時輕時重,纏綿未已。
經由鐵道大學附屬甘泉醫院胸片檢查,片示「右上肺斑片狀影多處」診斷為「肺結核,部分為陳舊性,」並伴肺氣腫。
余診其脈,左手小弦,右手浮大。
舌體瘦小,略偏暗紅,苔薄白。
據其四診,診斷為「肺腎陰虧。」
治擬滋陰潤肺,斂火清金,擬用百合固金湯加減:
太子參12g百合9g生熟地各9g川貝母6g桔梗3g甘草3g麥門冬9g桑葉15g炒白芍9g炙百部9g五味子1g紅棗30g
上方服用十七劑,自覺精神好轉,盜汗不作,而余症如初。
且午後三時許(即中醫所謂「日晡」之時)必發低燒,兩頰蒸熱,夜間則乾咳劇烈。
偶有痰濁,多帶血絲。
視脈左弦,右弦細而軟,舌苔如前。
證屬陰虧火熾、氣虛癆熱。經再三推敲,改擬小柴胡湯加味,方為:
黨參24g柴胡3g甘草9g薑半夏4.5g黃芩9g杏仁9g炒白芍20g天門冬9g百部9g生薑一片大棗5枚
此方一藥見效,共加減服用近百劑而諸症漸解。
治療期間因於胸痛咳甚時,曾加川貝母、丹參、桃仁、平地木;脾肺氣虛明顯時,酌加黃耆、苡仁;
眩暈則加龍牡。
其餘諸藥則隨其脈症而變動不居。
此外,服小柴胡湯加減方五十劑後,適當輔以狼毒蛋內服,以加強殺蟲之力。
至6月7日,自覺症狀皆已消失,請在老年醫院擔任領導之親戚為之復查,告以病灶消失。
為鞏固療效,增強體質,又以首次之方隨證加減,服五十餘劑,滋養肺脾腎,固本扶正。
藥後精神益佳,神采奕奕,不耐靜養而外出發揮餘熱矣。
診後小記:此方療效之佳,事實已經證明,而佳效的獲得,固仗小柴胡湯之大力。
然益入數品,亦非等閒之輩,皆為祛邪抗癆之猛將。
天冬合百部,潤肺燥、殺癆蟲、止咳逆獨具專長。
《津門醫粹》闡述古今人醫師治肺癆經驗云:「常用藥為天冬、百部二味,謂《千金方》記載百部一味能治三十年久咳,且能殺蟲。根據本草記載天冬亦能殺三蟲去伏屍。」
故其自製之肺活素亦以此二味為之主藥。此外,就余經驗所得,天門冬養陰退蒸及和絡脈、止胸痛功效可靠而非虛語。
芍藥、甘草重用之可平肝解痙而治肺癆之頑固咳嗽,且能有效消除胸痛。
惟白芍善瀉木於土中,其性酸斂,因而不無克伐消削之嫌而慮其抑制中陽,凡癆病經久、中土受戕者用之宜慎。
狼毒蛋治肺癆方,余首先於70年代之《新中醫》雜誌報導,作者位於東北,故一次制作一月量(紅殼蛋二十餘枚)。
上海地處長江流域,氣溫較高,因而稍稍變通其方法。
上例治於春日,每次以狼毒10g加水適量,燒煮一小時後加入洗淨之紅殼雞蛋8枚,煮之蛋熟即離火,讓蛋浸沒於狼毒液中,過兩小時後取蛋食第一枚,隨即存入冰箱保藏,以後每日取食一枚,食時可用微波爐加熱,或放碗中隔水蒸熱。
如在夏季天氣炎熱,宜於每日制作,當日服食。
其法每日以狼毒3g,放於底窄之小鍋內,加水煮就後浸泡4小時食用,每日一枚。
余曾以此法治一劉姓女子,係食堂炊事員,年近40歲。
因乏力、低熱骨蒸,至區結防所檢查,診斷為右上肺浸潤型結核,囑其須耐心服藥數年,以觀後效。
余授以狼毒蛋方,服法如上。
服用數日後低熱骨蒸即消失,由是信心堅定,每日堅持服一枚,經治四個月,攝片復查則結核病灶全部鈣化。
愈後至今已十餘年,向來康健無病,肺癆亦未復發, 又:狼毒為有毒之品,余曾以一片煮水飲服,旋即咽喉疼痛,咽後壁濾泡叢生,經多日始消。
醫書有以狼毒加水燒煮,上置蒸籠,內放紅棗,蒸二小時後取棗曬乾食用,每日10~15枚,其法似較每日煮蛋為簡便。
余曾試作而親嘗之,然食後即見明顯泛惡及眩暈,雖經數小時可自行解除,但總是藥物毒性反應,難免有損於患者之病體。
而狼毒蛋則絕無不良反應,余亦曾嘗試多次,蛋殼煮破者食之亦無妨。
且曾飲服少量與蛋同煮之狼毒液汁,亦未見任何副反應。
是否蛋白質對狼毒具有解毒功能,有待研究。
雞蛋以紅殼者為優,紅殼蛋殼厚而緻密,濾毒功能當較白殼者更佳也。
【例二:結核性胸膜炎】
孫某,女,於43歲孟冬,漸見疲乏無力,右胸上部疼痛,進行性加重,下午潮熱,兩顴骨蒸,鐵道大學附屬甘泉醫院攝片,診斷為「右側中量胸腔積液」及「右上肺結核」。
由區中心醫院予以雷米封及利福平內服,三月後仍無明顯好轉。
患者素信中醫中藥,因而同時要求服用中藥。
余診其脈左弦,右小而不耐尋按,右寸細弱。
舌質淡,苔薄白。
症如上述。
據此脈症,顯屬脾肺氣虛、肝膽熱蘊。
木火刑金則咳,灼絡則痛,入於陰分,內蒸骨髓則潮熱。
治法當清疏少陽之熱,益氣和中以培土生金,兼以殺蟲抗癆、化痰止咳。
同時開降肺氣,以利水道。
擬方以小柴胡湯合葶藶大棗瀉肺湯加味:
黃耆30g太子參20g柴胡20g炙草3g薑半夏9g象貝母20g半枝蓮30g百部9g葶藶子9g魚腥草20g萊菔子9g紅棗20g黃芩9g
以上方為基礎增損出入,先後服藥五十五帖,經原醫院復查病灶消失,胸膜炎症吸收。
其間曾用之藥為:
天冬、夏枯草、枳殼、白芍、丹參、地骨皮、橘絡、貓爪草、南北沙參、鱉甲等品。
當患者病癒過半後,兼服狼毒蛋,服法同於例一。
患者病癒後復經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肺科專家復審區醫院歷次所攝胸片,確係逐漸進步,未見病情反復,同意臨床治癒。
但右上肺肺尖部有一陰影,為慎重計,於一院又攝前突位片,片示:「兩肺無活動性病變,心肺及橫膈正常。」
按:以上兩例,例一為肺結核病,治療全過程純用中藥,患者僅配合服用少量保健營養品,未用任何西藥治療劑。
例二則不然,服用中藥同時兼服西藥雷米封、利福平。
但療程較短,治療較徹底,當是中西醫藥雙重效果。
初診時醫院要求患者住院治療,為患者所拒絕。
從診斷到治癒共五個月,服用中藥在最後兩個月內。
且患者自始至終參加工作未經病休。
從以上兩例可見以小柴胡湯為主方治療結核病,如能藥證相應、投劑得當,必收彰著之效。
例二方以小柴胡湯合葶藶大棗瀉肺湯,在全方有效控制結核性炎症基礎上,取藶棗瀉肺利水之功,以消殘余胸水,藥後收到預期效果。
雖葶藶用量不重,而治療之關鍵在於抑制與控制結核,不在逐水,且方中黃耆補氣而利水,半枝蓮、魚腥草均具清熱利水之功,諸藥合投自有協同作用。
且肺為嬌臟,如葶藶用量過甚,亦易損傷肺中津氣而影響病體康復。
【虛勞咳嗽拯陰蠲】
某局辦公室曹主任內人黃氏,年方四旬而體弱多病。
於1963年曾患右側胸膜炎,歷時數月方痊。
繼病腸結核,至今前疾未愈,後病又起。
1970年初得十二指腸球潰,穿孔出血,經手術治療始安,至1971年開春後,咳嗽不止,服藥打針兩月未已。
左胸時痛,四肢懈怠,面黃肌瘦,納食呆鈍,臥病床褥,雙眸無神。
於4月5日迓余出診,所見俱如上述。
脈細軟如絲,舌質淡白無華。
顯然久病虛贏,勞嗽之候也。
法當培元以固本,佐止咳以治標。仿李士材拯陰理勞湯意,為疏一方:
黨參9g麥冬6g五味子3g黃耆6g當歸9g炙草3g炙紫菀9g炙百部9g阿膠3g(烊沖)冬蟲夏草4.5g陳皮4.5g
服_三帖後,精神大振,胃納漸開,已能起床行動。
咳亦稀,痰已爽,遂以此方加減。
症則或見右脅痞脹不適,或見掌心煩熱,或見大便反硬,或見咳嗽晝稀夜甚。
藥則仍宗前方,而以川楝子、貝母、百合、白薇、蔞仁、菊化、杞子等增損出入,先後僅四診,服藥十六帖,諸恙竟解。
一年後相遇,則形盛頰豐,大異疇昔。
現已退休多年,前症終未復發也。
蓋虛勞一證,乃諸虛勞損之簡稱。
良由臟腑陰陽氣血之虧損,機體真元虛弱而致。
如高鼓峰《醫家心法》曰:「陰虛、陽虛者,此虛為勞,即今所謂怯弱證也。」
李士材《醫宗必讀》曰:「夫人之虛,不屬於氣,即屬於血,五臟六腑豈能外焉。」
據此,則虛勞之病無非是人身五臟六腑中氣、血、陰、陽不足之病證。
昔賢視此症為人身之大患,歷代醫籍論述甚多。
總而言之,此症之輕淺者不過陰陽氣血之小有虧損,或失於平衡,補之調之即復本元。
而此症之深重者,如五勞、七傷、六極之類其病已甚,治之非易。
上述黃氏一案,乃屬普通型虛勞咳嗽病例,而其治法,雖總不離乎「虛則補之」之大法,而選方用藥,亦宜細加抉擇。
患者人到中年而素體怯弱,消化道潰瘍出血,肢軟肌瘦,納呆乏力,加之脈象細軟如絲,舌質淡白無華,是脾虛氣血虧損之見象。
而胸痛咳嗽.曾有胸膜炎病史,是火爍金傷之象。
患者肺臟受損於先,繼則脾土衰頹土不生金,子失母養於後,則肺氣益虛。
此時肺中縱有餘熱.亦不過虛浮遊弋之火,必用「土厚則火斂」之法,切忌苦寒直折之品。
綜觀全案,乃脾氣虛弱為本。
肺虛咳嗽為標。
治法當補益脾肺,金土相生,佐以潤肺止咳。務使補而不壅,潤而不膩,溫而不燥,清而不伐。
至於選方,《十藥神書》之方多用於復雜深重病證,《理虛元鑒》雖議論精闢入微,並強調肺、脾、腎三臟為治虛勞之關鍵,而陽虛統於脾,陰虛統於肺,則脾肺兩臟尤為關鍵之關鍵,然所列方藥實難採用。
不如《醫家心法》寥寥數語,卻直截了當;「治弱之法,只一歸脾湯去木香,加麥冬、五味、白芍、吞六味丸,此外別無治法。」
但高氏此方,為心脾兩傷兼腎陰不足者設,而今黃氏之證乃病在肺脾,仍屬不治。
再觀《醫宗必讀》之「拯陰理癆湯」,此方「治陰虛火動,皮寒骨熱,食少痰多,咳嗽短氣,倦怠焦煩。」
用藥以人參、麥冬、五味子組成之生脈飲為基礎,加入蓮子、苡仁、大棗、甘草、丹皮、生地、當歸、白芍、橘紅,肝脾兩調,氣血雙補,而與黃氏之證,依然隔膜。
但健脾養陰制方用意可取。
故仿其意而制為一方,治在脾肺,用參耆陳草培脾土以生金,合入當歸補血湯以滋化源。
麥冬、五味、蟲草、阿膠,補肺潤燥而收其耗散,兼以紫菀、百部潤肺下氣以止咳逆。
自以為此方用意尚稱周匝,選藥可云恰當。
不治其火而虛火自斂,不補其血而營血自生。
故僅調金土兩臟而諸病自已也。
古人云治病必求其本者,此之謂歟!
【五味子治咳宜忌談】
五味子治咳喘,由來久矣。
遠自仲景,近迄天士,歷代大家鮮有不用之者。
然五味子雖為咳喘妙藥,並非適用於所有病人。宜者用之,效可立見;
不宜者服之,害亦非淺。
故於宜與不宜之間,須究心焉。
清·葉天士為一代宗師,每因虛勞喘咳方中用五味子,屢遭徐靈胎之評責。
可見五味子雖為治病良藥,若要投遣得當,亦非易事。
五味子秉酸收之性,有斂肺保腎之功。
因其酸斂,則有凝痰、滯邪、聚火之弊。
是故五味子所治之咳,乃肺腎不足、元氣耗散之咳,取其固守金水則喘咳自止。
若夫外因客邪、內緣停痰火熱之類所致之喘哮咳嗽,則五味子避之猶恐不及,是為大忌者也。
如若虛實相兼之證,必用五味子時,可與瀉實之藥同用,相輔而成功。
仲景用五味子,每與乾薑為伍者,職是之故也。
如小青龍湯為風寒束表、飲停於中之喘咳;
射干麻黃湯之治痰飲喘咳等皆是。
關於五味子之適用宜忌,徐靈胎於《臨證指南》之批語中言之甚詳:「此老(指葉天士)於補劑中用五味子極多,以其能收攝元氣歸於下焦;或收斂肺氣不使上逆。皆歷代醫書相傳之法,其實皆謬也。五味子專於收斂,倘有一毫風寒痰火內外之邪,用之則永遠不出而成痼疾。故仲景治虛方寧用牡蠣、龍骨,從無五味者。其咳證之用五味,必與乾薑同用,從無獨用者,曆考自知,乃千餘年竟無知者,而殺人無數矣。」
東垣亦曰:五味子「治咳以之為君,但有外邪者,不可聚用,恐閉其邪氣,必先發散爾後用之乃良。有痰者,以半夏為伍;喘者阿膠為伍,但分量少不同耳。」
兩位先賢之論,言簡意賅,於五味子療咳之宜忌,已得其要領矣。
余臨證間,亦恒用五味子以治慢性咳嗽,於肺金氣陰傷損之「老年性慢性支氣管炎」,輒加用於辨證處方中,收效之良,非他藥可比擬。
余於十四、五年前治一女同事,自幼得氣管炎,經年咳嗽不已。
春夏咳稀,秋冬咳甚,三十餘年曆治不愈。
余詳察四診,知其內外無邪,純屬虛證,適與中藥西制之五昧子糖漿,服一瓶後咳嗽大減,連進五大瓶(每瓶500ml),三十餘年之痼疾,競得根治。
又曾治一八旬老嫗,子孫孝順,經濟寬裕。
橘子蘋果,日啖不輟。人參蜂皇漿之類溫補之品,相繼迭進。
漸至口乾、內熱、咳嗽頻仍,數月不瘳。
余診其脈,弦而有力,略帶澀意,舌紅而乾,中心剝苔。
顯屬肺腎燥熱,津傷咳嗽,治當益胃生津,潤肺止咳。
慮高年胃氣多弱,兼顧健運中焦,投以葉氏養胃湯加川貝粉。
首次服藥後即覺舒泰異常,為數月來所未有,三、四帖後咳減過半。
復診時舌紅已退,於原方中加五味子3g,服後咳又驟增,口乾心煩。
因速瀉去五昧,仍服原方,則日愈一日,連服二周,諸證悉愈。
此例屬內熱傷津而不宜用五味子收斂者。
由此可知五味子治咳喘有宜與不宜之別,臨證時當有所斟酌,不可一概施用。
夫藥本無過,全在醫家之駕馭得法與否
【「百合」妙蠲「老慢支」】
老年性慢性支氣管炎,為現代西醫病名,中醫歸入內傷咳嗽門內。
此病為老年患者之多發病、常見病,嚴重影響老人健康。
而且看似症狀簡單,單純型者僅見咳嗽、多痰,但治之卻非容易。
往往化痰止咳,養陰潤肺、肅肺降逆、收斂肺氣等法,常在似效不效之間,均難達臨床治癒效果。
或作飲邪論治,用消痰逐飲之方,甚至投以劫藥,收效依然甚微。
此非治法之不善,方藥之不靈,宜將病機仔細分析,然後對證施治,法應證用,始能合轍。
此病主症為咳嗽、咳痰,以晨起為著,痰呈白色泡沫狀,黏稠不易咯出,偶有痰中帶血。兼症可見咽燥口乾、午後潮熱,或見手足心熱,或失眠盜汗,形體消瘦,神疲乏力。
而舌苔、脈象常無明顯異常。
本病好發於秋冬季節,又為發病學之一大特點。 咳嗽一症雖屬肺病,而經云:「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
而形成此病之病原究在何處?
《類證治裁》曰:「五臟六腑雖皆令人咳,然終不離乎肺、牌、腎也。蓋肺為貯痰之器,脾為生痰之源,而腎與肺實為母子之臟。因痰致咳者,痰為重,主治在脾。因咳動痰者,咳為重,主治在肺。無痰乾咳者,陰虛為重,主治在腎。」
老慢支痰量不多,且黏稠不易咯出,當是因咳動痰,其病宜治在肺。
再勘其痰,醫書謂白色泡沫之痰出於肺,稠厚濕濁之痰出於脾,色灰黑而質重沉水之痰出於腎。
則本病之痰為肺金自生之痰。
至於痰之性質當屬肺津虧損之燥痰。
其痰量少黏稠,兼見咽燥口於,潮熱盜汗等症,已可概見。
且《類證治裁》曰:「秋季咳,燥氣乘金也,治宜清潤。」
但病患者年事已老,正氣漸虛,加之久咳必損肺氣,病者又多見神疲乏力,故治法必兼益氣,始無偏弊。
雖云氣陰兩虛為此病之本,而黏痰難出又為此病之標。
生津潤燥固可杜其生痰之源,而已生之痰仍當使之消除。
故治法當益氣養陰、消痰止咳。
因一時難得合適成方,孟城不揣淺陋,自擬一方,顏日「百合暢肺飲」,用治單純型老年性慢性支氣管炎,適應者頗眾,余屢用有效,故敢公諸同好。
百合暢肺飲方:
太子參9g百合15g麥門冬9g五味子6g玉竹9g杏仁9g蘇子9g枇杷葉9g(包)炙甘草3g
記憶口訣:百合暢肺草參萎,麥冬杏蘇枇杷味。
本病肺陰虧損、津傷燥咳,故以養陰生津、潤肺化痰之百合為君,一藥而標本兼治。
玉竹、麥冬助生陰液,以滋化源;
杏、蘇、枇杷,降氣消痰,以止咳逆;
太子參益其肺氣,炙甘草調和諸藥。用五味子者,因痰逆日久,肺氣易致耗散,宜乎稍佐酸斂之品。
且本病以傍晚及清晨發作較劇,《類證治裁》云:「清晨咳為氣動宿痰」,「黃昏咳為火浮於肺,當斂而降之,五味子、五倍子之屬」。
故於方中參入五味。
統觀全方,具益氣養陰、潤肺生津、消痰降逆、收斂止咳之功,深合於多數老慢支患者之證候及病機,倘能辨證確切,宜其投劑有應。
又方中太子參一味,改動宜慎,黨參嫌其性燥,恐傷肺中津液而增病勢,洋參沙參,慮其陰凝太過,恐全方乏氣運擀旋之能而難行藥力,要在詳辨脈證而靈機變通也。
以上所述為「老慢支」中主要證型及其治法,其餘各證不在本文討論範圍之內,恕不贅述。
【培土生金愈久嗽】
咳嗽為肺係疾患之主要證候,《黃帝內經·素問》「咳論」對此早有專篇論述。
現代中醫將咳嗽劃分外感、內傷兩大類,頗合臨床實用,但此分類在明代張景岳之《景岳全書·咳嗽》篇已有記載:「咳嗽之要,止惟二證,何為二證,一日外感,一日內傷,而盡之矣。」
關於外感咳嗽,本文暫置不論。而於內傷咳嗽《素問·咳嗽》早有明文,如「咳論」曰:「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
強調臟腑功能失調,影響及肺均能導致咳嗽。
「咳論」且詳述五臟咳與六腑咳各自證候,為治咳提供臨床依據。
雖後世醫家治療咳嗽已不甚採用五臟咳、六腑咳之證候分型,然總不越臟腑功能失調影響及肺而致咳嗽之病理因素。
然雖五臟六腑皆能導致咳嗽,而其中與脾胃中土關係最切。
故《素問·咳論》又曰:「此皆聚於胃,關於肺。」
據於臨床,內傷咳嗽證候甚多,除肺臟自病外,與肝膽、腎臟、脾胃均有密切關係,而其中久咳不愈者常多源自脾胃。
肺為華蓋而屬金,脾胃為中土而化生萬物。
按五行相生規律則土能生金。
脾胃中土虛衰,土不生金而致肺虛咳嗽,為臨床所常見。
脾胃雖同屬於土.而脾為陰土,胃為陽土,脾主生化氣血,輸布精微,故其病每多氣虛,雖有脾陰損傷一途,而終不及氣虛為多,故脾虛致咳者,治以益氣健脾、培土生金為大法。
胃主通降,又為津液之海,故其病每以津液不足為多。
胃虛致咳者,治以養胃生津,培土生金而止咳。
脾肺氣虛、土不生金而致咳嗽者,證見咳嗽經久不愈,咳聲低微。
病情較甚者,可見食減便溏,短氣乏力。
氣虛及陽者,兼見畏寒跗冷,色白肌柔。脈見細軟,或右手脈大無力,舌淡苔薄。
方用四君子湯、異功散,或小建中湯、黃耆建中湯隨證選用,有痰者六君子湯。
食少便溏者,參苓白朮散,兼見陽虛者,適當佐以溫潤扶陽之品 。
肺胃陰虛而致肺燥咳嗽者,匝見咳嗽經久不愈,乾咳少痰或無痰,咳嗽夜甚於晝,夜間蒸熱,食少萎黃,渴飲咽乾,大便燥而不爽,脈細小或細小帶澀,或右脈虛數,舌紅而乾,苔薄白。
治擬葉氏養胃湯,沙參麥冬湯或沙參玉竹方(南沙參、玉竹、石斛、桑葉、梨肉、茯神。為葉天士醫案方。)
現於治驗病例中,選取脾胃氣虛咳嗽及肺胃津傷咳嗽各一例,以示一斑。
例一職員朱某,年近四旬。
自訴頻年以來,乾咳不已,納食不振,胃脘脹滿,噯氣時作,泛惡頻仍。
西醫診斷為肺氣腫。
中西醫藥雜治年餘,依然如故,漸覺形神衰疲,食道有梗阻之感,胸次悶瞀,呼吸不暢。
於1971年秋前來就診。
余視其脈軟而無力,舌質淡而苔略厚。
洋參四診。
證屬中氣虛衰,土不生金,肺氣/蔔足才生咳嗽。至於噁心泛漾,緣土虛則濕痰留滯胃脘,痰濁內擾則泛惡作矣。
觀前所服方,儘是開肺止咳之品,不惟無益,反且有害。
為今之計,當宗《內經》「治病必求其本」之旨,以培土生金為法。遂擬一方,以六君合生脈加川貝粉:
黨參9g白朮9g茯苓9g甘草3g陳皮4.5g半夏6g麥冬6g五昧子4.5g川貝粉3g(吞)
以此為主方,加減予服二十餘劑,竟得咳止納馨,胸次暢然,神亦不憊。
停藥數月後再經醫院復查,證實肺氣腫業已消失。
例二友人徐君之子,年甫五齡,咳嗽已二年未愈。
屢求名醫援手,而屢治乏效。
首由一醫為診,予服麻杏石甘湯加減方數十劑,服則咳止,停藥則復咳如前。
繼求他醫為治,主脾腎氣虛大劑培土益氣,三十餘劑咳未少止。
再請某兒科著名前輩診治,用補肺阿膠散改湯加減,幸服數劑咳即止。
半月後復咳如前,緣求治不易,自行原方以進,咳聲時斷時續。
因循至1977年春節後,始就商於余。
自患病起已二年矣。
余診得脈緩而澀,苔薄且淨。
聞咳則喉中痰鳴,咳甚時嘔出白痰甚多,每次約可半飯碗余。
此病初看似屬痰飲為患,然脈呈虛象而非實證。
蓋脈緩無力為中土虛衰,澀而應指不足為津液虧損之的據。
且余診時正服某祖傳兒醫之方,儘是麻杏蘇夏,且每方必用控涎丹9g包煎。
已服二十餘劑,咳不見減,痰不見少,顯非痰飲為病。
倘正屬痰飲,如此用藥痰咳必受其挫。
余揣摩證情,推測此證初起時,原由外感傷肺、劫奪津液,加之雜藥亂投,肺胃津液更傷,遂成金燥熱鬱之象。
消克之藥屢投,脾胃復傷,脾不能為胃行其津液以上灌於肺,反使水液凝滯,遇內火煎熬而為痰濁。中土一虧,則金失所養,故痰嗽愈甚。
是水液不足,輸布失常,而非水液過剩;
是燥證而非痰飲。
於病機之認識相反若此,倘辨證不明,失之毫釐,投劑用藥則差之千里矣。
何求愈病之云哉!
患者之治,余意當養胃陰、潤肺金、健脾土為法,佐以止咳消痰。
為疏一方:
南沙參12g川石斛12g麥門冬9g炙紫菀9g炙冬花9g焦白朮6g茯苓9g炙甘草3g甜杏仁9g炙兜鈴9g
服二帖,咳嗽大減,再服四帖,諸症漸除。
惟偶有咳嗽一、二聲,即自行停藥勿服。
二旬後不慎風寒,又見發熱咳嗽,前症復作,予疏表化痰藥,表解熱退,痰嗽依舊。
又予前方三劑,痰嗽俱平,由是康復。
【平衡五臟治久咳】
《內經》云:「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
肺為橐籥,司人呼吸。
秉質清虛,不容纖物。
因而無論內外之邪,皆能影響肺臟正常功能而致咳嗽。
凡外邪襲人所致之咳,先宜速散其邪,治之尚易。
而內傷久咳,往往諸藥鮮效,殊費醫家躊躇。
蓋人身五臟六腑,陰陽氣血,宜處動態平衡之中。
一旦失卻平衡,或因木過旺而乘肺侮金;
或因土太弱而生化不足;或因火盛爍金;
或因水寒射肺。
諸如此類,皆能導致肺病咳嗽,纏綿不已。
當於對證之治咳方中,求其五臟六腑、陰陽氣血之平,則內氣調而咳嗽愈矣。
略舉數例於下:
例一女幹部徐某,於豆蔻之年得氣管炎,入冬輒咳嗆不已。
中年自部隊轉到地方,始有機會邀余為治,每數服必效,咳止後可保一冬不發。
至1972年春節前一周,咳嗽又作。
服藥三帖已效,謂春節務須走親訪友,要求迅速止咳。
余細勘其脈,左尺獨細而沉,遂於原方中加熟地12g,三服咳即止。
不惟春節未發,開春後亦未復作。
1973年夏,為根治計,在某醫院行冬病夏治之法。
入冬咳嗽更甚,斷其肺中有熱,藥須多吃方效。
患者聞言不悅,遂不畏跋涉,去草藥店求一「名醫」診治。
余視其方,為肅肺降氣化痰止咳之藥,兼以較多清熱解毒之品。
所慮清熱太過,難免遺殃。
先後數診竟服四十餘劑。
咳雖得愈,而脘脹納呆、胃中發涼之證生矣。
余謂君病原由冬病夏治,以熱藥敷貼肺俞,致肺中伏熱而作咳。
此非冬病夏治之過,乃醫家不善擇治之所致也。
清肺固是,過劑則敗胃傷中矣。
予香砂六君湯,數帖尋愈。
例二同事謝某之女,二十餘歲。
十年前患頓咳,每晨起必咳數十聲。
數年後發作漸頻,至診時則一日四、五發,深以為苦。
服藥不少,效亦烏有。
余察其脈左大略弦,右寸獨強。
舌無異常。
是肺肝蘊熱。
為疏一方:
生黃耆15g桑白皮12g地骨皮12g杏仁9g川貝母9g甘草1.5g黛蛤散9g(包)枇杷葉9g(包)黃芩9g
三帖咳止大半,十帖全解。
例三一日偶過友人家,見其未婚妻咳嗽聲頻,於是細詰病情。
謂咳嗽已經年餘,在某名老中醫處診治一年,服藥幾無虛日,然咳嗽終未少減。
視其方儘是養陰潤肺,化痰止咳之品。
察其舌則苔白膩。
顯是陰藥過度,反致痰濕留中。
所幸年富胃強,納穀雖減而中焦未敗。
余細診其脈,右寸獨見浮澀,他脈尚平。
疑其始由外感而治不如法,遂致遷延不已。
今外感之脈尚在,是邪未解散,而病仍在肺衛,並未深入於裏。
患者病發之時,必先喉癢,癢甚則咳作,是邪欲透發之徵。
用藥當助其宣散始為合轍。
前治過用滋膩寒涼,致苔白脈澀,正宜借用王孟英杏蔻橘桔之劑,以開其肺而達其邪。
方用:
苦桔梗9g陳皮6g蔻仁3g光杏仁9g荊芥9g甘草3g淡豆豉9g象貝母6g生穀芽12g
先後二診,方未改動,服藥七帖,藥到病蠲。
倘若陰凝之藥再投,必入損症之門而痊癒無望矣。
羅謙甫曰:「活人之道將與相,一旦在已權非輕。」
為人司命者,可不慎歟!
以上三例中:
例一
素屬腎陰虧損,其左尺脈常見細弱,甚至不應。
故於止咳治標方中加熟地以滋腎水,使金水相生,則五臟氣平,而肺氣自復,咳嗽自止也。
例二為肝火犯肺、肺肝熱熾。久之必損肺氣。
若清肺泄肝、降逆止咳,不益肺氣效必不捷,是以重加黃耆,使金旺氣充則制木有權,元氣來復則陰火退位,五臟無偏頗,邪火自消而咳自止也。
例三乃外邪襲肺,誤服滋膩涼潤,填塞肺竅而致閉門留寇,邪達無路。
不開其肺則金氣壅而不平,是故治以開肺達邪,外邪散則肺金安和,五臟自調而咳止矣。
【飲邪咳喘青龍祛】
【例一:飲邪咳嗽】
老年木工朱某,工作認真踏實,平昔作務辛勞,加之年高體弱,漸覺疲憊乏力。
然仍一心為公,不暇休息。
1974年4月初,天氣乍暖還寒,不慎感受寒邪,嗇嗇惡寒,微微發熱,並見咳嗽吐痰。投疏表宣肺止咳化痰之方,表解而咳嗽不已。
連更數方依然全無效驗,且疲憊益甚。
停藥十餘日後,又來復診,病未好轉。
改與止嗽散數帖仍不效,反覺全身蒸蒸發熱,而以口腔表測之則體溫正常,胸透亦無異常發現。
於是余反復推敲,詢知患者自感寒以後,心下時感塞悶不暢,經劇咳吐去痰液,心下塞悶之感可暫減輕,余始悟此乃飲邪為患,直書小青龍湯:
炙麻黃3g桂枝3g乾薑1.2g細辛1.8g白芍6g炙甘草4.5g半夏9g五味子3g
服三帖,咳嗽大減,體蒸已除,精神稍加,復與三帖,咳嗽全止,心下塞悶亦解,而仍有乏力之感,更方與補中益氣湯調理善後。
【例二:飲邪喘促】
患者亦朱姓,亦為木工,年屆占稀。
素有氣喘、心悸之病,入冬發作尤甚。
平昔多痰、胸痛,並有心速病史,心率常在100次/分,早搏2~3次/分。
聽診兩肺可聞及明顯哮鳴音。
舒喘靈氣霧劑,美喘清及強力安喘通之類西藥常備不缺,服用數年病勢依舊,至1995年12月13日始來就診服用中藥。
當時咳喘甚劇。
致使言語斷續,幾致不能陳述病情。
吐白色痰液甚多,色帶微黃。
脈左細右小,舌質淡紫,苔白厚而乾。
診為飲邪咳喘,治當蠲飲止咳平喘,擬小青龍湯法。
炙麻黃4.5g桂枝9g細辛1.5g炒白芍9g甘草3g薑半夏9g五味子6g杏桃仁各9g地龍12g生薑三片
服三帖咳喘大減,服至八帖,氣喘基本控制。
但因天氣暴寒喘急略加,原方麻黃用9g,生薑改為乾薑4.5g,並加款冬、紫菀、當歸各9g,以此為基本方進退加減,服二十餘劑咳喘得解。
至1996年冬未見復發。
按:小青龍湯為仲景用治表寒裏飲以致咳喘之主方。
今時用治哮喘者甚多,而用治咳嗽者較少,其實《傷寒論》原文小青龍湯指徵有「發熱而咳」一條,而治喘僅屬「或有」之證。
柯韻伯亦謂小青龍湯加杏仁治咳嗽甚效。
《傷寒論譯釋》云:其證狀則以咳嗽為主,喘與發熱,或有或無,不過使用本方還須掌握以下兩點:
1.本方之適應證多兼表寒,脈多弦緊兼浮。
2.表邪與水飲均偏於寒,故一般無口渴,舌苔多白滑。
而上述病例,一例外感寒邪兼裏飲而致咳,一例為外寒引動伏飲而喘急痰鳴,均用小青龍湯使表解裏和而咳喘自寧。
由此二例亦可佐證仲景方用之得當,其見效之速,正有不可思議者。
【二十年痰喘兩月解】
劉某年屆七秩,係制面廠退休工人。
患者一生辛苦勞碌,已種哮喘病根。
早歲衣食艱難,不得已蹬三輪車度日,無論烈日嚴寒,奔波於風風雨雨之中,倍感風寒暑濕等六淫之氣,留著不去,漸患咳嗽頑疾,時作時止。
解放後屢經勞保醫院治療,漸次平復。
及至中年,又見氣急喘促,多痰作嗽。
初則發止不常,繼則發多而止少,冬甚於夏。
迭經中西醫藥治療,僅能控制發作,終未根治。
晚年病發愈劇,不論春夏秋冬,未有甯時。
發則喘促痰鳴,倚息而不得臥,必待濃痰嗽出,始感胸臆略松,呼吸稍暢,然痰韌而黏,吐亦不易。
恒常夜不成寐,坐以達旦,病苦之狀,一言難謦。
至1994年2月18日始來就診。
患者病正發作,症狀一如上述。
六脈滑而有力,右手略小於左手,舌質暗紅而苔薄膩。析脈論證,是風寒久伏肺俞,未經徹底解散,日久逐漸化熱,肺熱不得及時清泄,煎熬津液凝為痰涎,阻塞氣管,妨礙呼吸出入之路,諸證遂作。
治法擬清肺降逆、消痰平喘。
方用:
桑白皮9g杏仁9g川貝母9g黃芩9g魚腥草30g甘草3g萊菔子9g蘇子9g白芥子9g桃仁9g地龍9g
服藥七劑,氣急喘鳴迅即緩解,惟痰仍較多,脈見小滑,舌與苔依然如前。
後以此方增損續進六十餘劑,漸得痰消喘平。
至今已三年病未復發,惟覺平素多痰,服祛痰靈及化痰之成藥即能收效。
有時痰咳較甚,恐其哮喘復萌,再進前藥二、三帖,即安然無事。
按:患者年事雖高,病歷雖久,但由於長期從事體力勞動,體質仍較健壯。
其所患之哮喘病症,屬於實證,不涉虛象。
按中醫傳統經驗,凡慢性病「實則易治,虛則難療」,故劉某之病有可愈之先決條件,治之迅速得效,實非偶然。
此證痰鳴氣促,胸宇塞悶。
痰濁黏韌,脈象滑而有力,舌紅苔膩,是痰熱壅肺、阻礙氣道之證,故治當先祛痰熱,使肺絡通暢,氣機舒展,則病易愈。
本例所用方藥,實為定喘湯、三子養親湯合地龍桃杏方而成。
定喘湯原出《攝生眾妙方》,有麻黃、蘇子、甘草、款冬花、杏仁、桑白皮、黃芩、半夏、白果等九味藥物組成。
本方妙在麻黃與白果同用,麻黃解散表熱,又兼宣肺定喘。
白果斂肺化痰,止咳平喘,兩者相伍,一散一收,既能為止咳平喘之藥增效,又不致耗傷肺氣。
杏蘇冬夏,降氣化痰而平喘,芩桑清肺泄熱而定喘止咳,甘草協和諸藥。
全方具有宣肺降氣、化痰定喘之功,善治風寒外束、痰熱內蘊之哮喘。
而本例病證無明顯風寒束表見證,故於原方去麻黃之辛溫。
又恐白果斂肺攝納,不利於祛痰清熱,故亦不用。關於白果之使用,有醫家主張雖因痰熱內戀,而於本方中白果與諸藥同用,其消痰平喘之效更著,惜余未經試過。
《韓氏醫通》「三子養親湯」藥僅三味,為蘇子、白芥子、萊菔子也。
原方不著藥量,「看何證多,則以所主者為君,餘次之」。
三者均有祛痰定喘之力,而蘇子兼擅降氣。
萊菔子長於消食導滯,白芥子有溫肺快膈之能。
正因白芥子辛溫利肺,而於痰熱喘嗽不相適宜,故有醫家以性寒而善瀉肺利水之葶藶子代芥子,葶藶子亦有良好之止咳平喘功效。
對於此說,余極贊成。
但在本例方中未加運用,於其他病例中用之屢屢,效果確實可靠。
三子養親湯以降氣消痰之力而捷於止咳定喘,本例以痰吐極多,不易消除而加入此方,一經使用,效即立見。
地龍、桃仁、杏仁三藥以治咳喘乃現代有效驗方。方中桃杏仁以利肺降氣、止咳平喘。地龍重用頗善解除支氣管平滑肌之痙攣,從而達到止咳定喘之目的。
三味相合則相須為用,相輔相成而相得益彰。
余每將此方加入熱性喘咳方中,常收捷效。
以上述三方加減,為劉某組成之新方,消痰、降逆、定喘之力有餘,清肺泄熱之功不足,故重加魚腥草以達其平衡。
全方藥物與患者之證情絲絲相扣,物物對應,故能緩解二十年痼疾於兩月之間也。
此外附帶述及一首秘方,乃治寒性喘嗽者。
余於十年前曾針治一中風病人,為甘姓男子,年近七旬,某日行針後留針之際,彼謂余曰:其年四十時曾患哮喘,咳吐寒痰,治療兩年未愈。
後遇一熟人,告以用福橘皮新鮮者一枚,浸入白酒瓶中,待酒成橙黃色,即可取飲。
每日隨量飲服,久之自愈。
彼回家即隨手撕橘皮一塊,約全橘之半,浸酒一斤,飲盡即愈,後未復發云。
【小議「截喘」說治喘】
薑春華老師生前對中醫各家學說、基礎理論及臨床醫學,均曾深入研究,並有重要貢獻。
其中對頑固性哮喘病發作時之治療,薑老師採用古今民間及日本、朝鮮的單方,將其中治喘有效藥合在一起,組成一方名「截喘方」,能有效控制哮喘發作。
除師授而外,余於書刊中曾兩處見到此方,所用藥昧不盡相同。
一見於《長江醫話》p.185薑老師自撰之文「支氣管哮喘證治之我見」,主方九味,藥物為:
「旋覆花9g、鼠曲草15g、全瓜蔞15g、防風9g、合歡皮15g、老鸛草15g、碧桃乾15g、五味子9g、野蕎麥根15g。」
二見於《上海中醫藥報》1993年12月5日(總第178期)「治哮喘奇效方」。
「處方組成:癟桃乾15g、佛耳草15g、老鸛草15g、旋覆花10g、全瓜萎15g、薑半夏15g、防風10g、五昧子6g。」
對勘前後兩方,後方較前方少合歡皮、野養麥根二味,多薑半夏一味,同時藥物劑量亦略有差異。
薑師於原方後有「隨證加減」法:「氣虛加黃耆30g、黨參15g、陰虛加生熟地各15g;痰多加半夏9g、貝母9g;咳加元參9g、麥冬9g;熱證加竹瀝30g、石膏30g;寒證加附子9g,肉桂3g。」
野蕎麥根滬郊亦有栽培及野生,俗名開金鎖或金鎖銀開,具良好之利咽、清肺作用,民間每以30~60g單味煎服或加入辨證方中,以治咽炎、支氣管炎及肺炎等症,療效可期。
業師吳竺天先生於臨床中常喜用此味配入方中,以治上述病症,每獲佳效。
合歡皮性味甘平,通常作寧心安神之用。
然合歡皮有明顯祛痰和血作用,肺癰(肺膿瘍)恢復期常以單味合歡皮煎湯眼,名黃昏湯,以作肺癰後期修補及康復之有效藥物。
可以推測,合歡皮之祛痰利肺作用,用於哮喘一症,亦有可靠之解痙平喘功效。
蓋痰濁一去,氣道暢通,哮喘自易緩解。
自後文分析,作者對於本方深為贊許,並已取得運用經驗實為難能可貴。
文中曰:「一般中醫治哮喘必須進行寒熱虛實的辨證,而運用本方,則無須辨證,各型哮喘均可服用。一般服用7~10劑均能治癒,且十分安全可靠。」
作者之這一經驗為薑老師本人所未述,是作者對本方效用之實際驗證及發揮,對本方之推廣應用具有良好作用。
余曾以先師原方隨證加減治療兩男孩,均患頑固哮喘久治不效,經用上方一例治癒,一例有效控制。
第一例為六歲男童,幼年患奶癬,經敷外用藥膏治癒。
以後偶見哮喘,但服西藥即平。至三歲漸發漸重,一月數發,至四歲時已一星期數發矣。
且服用西藥已不能控制,改服中藥,亦不見大效。
至一兒科名老中醫處診治,服藥一年病無進退。
此孩發病春夏秋三季為重,夏暑尤甚,冬寒病發反輕。
咳喘哮吼,痰多不爽,脈滑數有力,舌質偏紅,苔薄白而乾。
余診斷為「痰熱壅肺」,以定喘湯化裁,益入生石膏,魚腥草等味,即能控制發作。
然易於感冒,凡感冒數日不愈,即見汗出而痰喘復作。
余即以薑老師原方加魚腥革、竹瀝治之,可獲覆杯即安之效。
幾次復發經用此方治癒後,竟不再發。
第二例係一少年,在讀初中。
四、五年前發哮喘,發作由稀而頻,常因發病不得已中斷學習。
此兒家境極為清寒,嚴父駝背,慈母退休,不僅供其養育之費,還須治病之資,其母省吃儉用,百計為之調治,仍然效果遝然。
後來余處就診,余見其身材瘦損矮小,叫名十四歲,卻如八、九歲人,骨瘦如柴,皮薄肉脆。
與之對坐時,哮鳴之聲兩耳可聞,痰聲漉漉,咳吐頻頻。
但脈卻滑大有力,舌質偏紅,舌中及舌尖剝苔,舌上紅點如刺。
此例不僅肺有痰濁,且上焦心肺有熱,肺中津液耗傷,加之先天不足,腎陰虧損,為本虛標實之證。
余亦以上方加減,隨證益入生熟地、川石斛、北沙參、魚腥草、鮮竹瀝、川貝母之屬,即可有效控制發作。
但仍時有反復,恃藥可使緩解,能勉強跟班學習。余思其不能根治之故,主要由於體質過差,先天真元太弱,後天營養不繼,調養失宜,以致病久難痊。
余同事黃金妹醫師及其女兒李耿蔚醫師不禁悲憫救苦之心,為其覓得健康母體之新鮮臍帶數枚,教以每日一根煮熟後於睡前服食。
以後則繼以胎盤粉每日內服。精心調治兩年餘,哮喘已極少發作,偶有所發亦極輕微。
且已長高10cm,面色紅潤,肌膚漸豐。
乍見之下,岸然一英俊少年也。
哮喘緩解時服用臍帶及胎盤粉,以增強體質、預防復發,古書已有記載,薑老師於文中亦極推崇,此二物既能補益氣血、增強體質,又能平喘,一舉兩得。
臍帶,中醫古籍稱為「坎炁」,放瓦上以炭火焙至乾黃鬆脆,研末吞服。
余往昔有一領導,其愛子幼年得喘,遍訪名醫,百治無功。
後得親戚為覓一方,即上方也。
當時中藥店尚有乾燥坎炁可供購買,即逐漸購服,竟得痊癒,現已三十開外矣,形體結實,健康無病。
至於胎盤,為血肉有情之品,具補益氣血之特殊功用。哮喘患者恢復期作培本之計時,如不服胎盤粉而服用河車大造丸,亦極有效。
余曾治一大專生,哮喘屢發,余診時正在緩解期中,患者形瘦,脈細,舌淡,囑購河車大造丸,按常規劑量服用,每日2~3次,經服數月後,哮喘竟得有效控制。
另有一種肺腎陰虛之氣喘症,症狀以上氣喘促、呼吸氣短、呼吸急迫難以相續為主。
兼見短氣乏力、口乾舌燥、腰酸足軟,或見頭暈耳鳴,喘甚則汗出等證。
余每以六味地黃丸合生脈飲,應手取效。
其中一例,病起於七十年代在農村勞動時,二十餘年間幾乎發無虛夕,投以上法一服見效。
以後凡服藥之日病必不發,連續服用半年後竟得根治。
【小兒肺炎奇驗案】
1984年豫兒年方十二歲,9月中旬忽然壯熱(體溫39.7℃),旋即咳嗽頻作,聲若從甕中出。
腹中隱痛,二便自調;
有汗熱不解,脈浮數,右手脈按之不衰,苔薄白。
予桑菊飲無進退,改投銀翹散,每服藥後,體溫輒從39.7℃降至37.4℃。
數小時後,復升如初,兩日皆然。
西醫胸透示:肺紋理增深,右肺小片狀陰影,診斷為「肺炎」。
給予抗生素注射。
每次注射後二小時內體溫可略降,二小時後又復回升,如此將近一周,病不能解。
余尋思再三,一籌莫展。至9月24日叩求於張壽傑老師,師即詳詢前因後果及服藥機變,沉思片時,繼而謂曰:「吾得之矣。咳聲『空空』然若出甕中,是肺氣之壅而不清,法當開肺為先,清肺為輔。銀翹、桑菊偏清偏透,與症雖近而未合;腹中隱痛,發熱蒸蒸,是積熱在腸,薰蒸肺臟。病發於裏而見象於外,根本在下而標顯於上也。治當泄熱清腸。綜觀全體應以開肺達邪,清腸泄熱為法。」
余聆聽師訓,頓有所悟。
師尊清腸泄熱之說,誠為高論,然余性鈍識淺,諦思良久仍不得其藥,因復赧然請益。
師誨余曰:「余積數十年之經驗,知母與枳實同用最為得體。夫知母一物,人皆知其清肺,不知最清腸熱,與枳實相須為用,投劑得當,立竿見影。」
語竟,師援筆直書一方:
南沙參9g枳實6g大力子9g知母6g蟬蛻6g銀花9g桔梗4g藿香9g橘紅9g黃芩6g
藥煎就,時已中午,測得體溫39.4℃,隨即進藥,過二小時許,復測體溫38.2℃,四小時後體溫降至37.4℃。
再進二煎,晚間熱即退清。
為廓清餘邪計,翌日又進一帖,從此恢復正常。
孰料愈後第四日晚間,豫兒又覺腹痛,移時便下糜糞半痰盂,色褐如醬,酸臭難聞。
三十分鐘後復便多許,色略淡。
再半小時後又如廁,雖仍糜狀,然色已純黃,次晨登圊,卻一切如常。
始知隔宿所泄糜糞,為先前久稽之物,是腸中積熱之根。
藥後肺開氣降,腸疏積動,漸漸元氣來復,則積滯自去也。
按:滬上名醫張壽傑先生,早歲就學於丁甘仁先生創辦之「中國醫學院」,雖無等身著述,而經驗宏富,觀其治豫兒肺炎案,即可知之也。
此案病因復雜,與常見肺炎截然不同,而張師治病如與可作畫,胸有成竹,揮灑自如,余分析其關鍵有二:
一曰辨證精確,二曰用藥精當。
本症之辨證,其標在肺,其本在腸。
師以咳聲「空空」然若出甕中辨為肺中濁氣壅塞清道,與外邪襲肺、化熱作咳者迥異,足氣壅而非熱鬱。
兩者於治法上亦自不同:氣壅須開,熱鬱宜清。
可見原用宣肺泄熱,是隔靴搔癢,其不效也宜矣。
師以藿香、橘紅、桔梗辛香引氣之品重開肺氣,佐蟬蛻、牛蒡、銀花輕清宣洩以解氣熱。
此為肺中標病之治。
此病之根在於腸中積滯化熱,師以證見腹中隱痛綿綿,而即慧眼識真情,投知母、枳實以泄熱清腸。
師曾告余曰:知母、枳實同用最清腸熱是乃師丁甘仁先生所授之法,用之得當,病去如掃。
張師於整個診治過程中,未見病人,僅聽余轉述病情,不切脈,不觀舌,竟如此識病真,用藥准,除先生精研醫理,學驗豐富外,可見精於問診,善於把握主症、主因及證情演變規律,亦是醫家之基本功大。
余昔年讀書,見近代名醫惲鐵樵先生治病,不用脈診,必待於問,深為不解,今見張師治此症,始自解悟。
【心房纖顫】
心房纖維性顫動為成人常見之心律失常病症,以驚悸、胸悶為患者主要自覺症狀,房顫時心房發生每分鐘350~600次不規則之衝動,引起不協調之心房顫動。
本病無論急性與持久性,輕者易愈,重者難療。
雖臨床見證多端,然余所見病例,多呈虛性脈症,於氣、血、陰、陽四者之中,以氣虛為其主體。
而常兼陰血虧損,時或兼挾心火、痰涎或虛陽擾動、或血行阻滯、或心陽不振,如何立法主治,又當臨證權衡,當機立斷。
當房顫影響及肺時,亦可導致喘息危象。
今隨文報告治癒房顫及房顫喘息各一例。
【例一:房顫例】
三年前,有科技人員曹某前來就醫,年齡約五十七歲,自訴無慢性病史,近年來常覺心悸怔忡,胸背間有跳突感,心動過速及早搏時作時止。
經西醫檢查,擬診心肌炎後遺症。
余切其脈小而帶數,指下按之不足,舌質淡紅,苔薄淨而乾。
證屬氣陰兩虛。
心失所養致心神不寧,治以兩調氣陰兼以寧心安神為法,用生脈散加昧。
藥如黨參、麥門冬、五味子、生地、當歸、白芍、朱茯神、炒棗仁、龍齒骨、炙遠志、甘草、夜交藤、丹參之屬,服第一帖後,即覺心胸間舒適異常,諸症盡失。
於是連服十四劑,前十三劑,劑劑均覺有非常之效,自謂藥後病已痊癒。
不意服至第十四劑時,雖在春夏之交而天氣燠熱異常,突覺心跳不止,一分鐘可達百跳以上,於是疑為用藥不當所引起,因而自動停服前方,不再服余之藥。
心速一症持續半月後始漸平復。所幸以後.二、三年間,心律失常竟未復發。
去歲冬杪,一日夜間子時,勃然心悸異常,胸悶窒塞,有驚慌恐懼之感。
於是仰臥不敢稍動,靜以待之,自覺心胸間如氣輪機之發動。
「突!突!突!突!」震躍不已。
經二、三小時,漸漸緩解,次日白天,除胸膺不寧之外,深感疲勞乏力,動輒汗出。
如此夜夜舉發,三日後去長壽醫院作檢查,診斷為「心房纖維性顫動。」
建議住院治療,曹婉謝之,轉來我處服中藥。
余診其脈兩寸小而有力,左關及右關尺均小而按之軟。
舌質淡紅,苔薄淨。
據此脈症,仍屬氣虛陰血不足,而心火偏旺。
治擬益氣養血,清心寧神。
方為:
黃耆24g黨參15g炒白朮9g茯苓9g甘草3g當歸9g麥冬15g生地20g炒白芍9g苦參4.5g丹參9g生龍牡各30g炒棗仁15g五味子1.5g
前藥服後,依然夜夜發病,但發作漸輕漸稀,脈則漸現小脈,數象自除。
兩周後諸症消失,心胸安適。
前後服藥37劑,病不發作。
隨之則退休,退休後繼續發揮餘熱,曹素勤勉,花甲之年,仍操勞不止,而心君竟亦泰然,未見與之抗衡也。
前方之立,是經「辨證求因,審因論治」而後所擬訂,故能見速效,正是前方切中病機,藥物與藥物之間配合默契之結果。
然若於調整心律一端而論,亦無不借重於苦參一物。
近年來苦參能治心律失常之報導甚多,皆從實驗而得,確有見地。
余謂心律失常原因不一,虛證有氣血陰陽之偏衰,實證則痰瘀火鬱各不相同,原因不同,調整心律之主藥亦不同,是以臨證時務宜推敲斟酌,隨證選藥。
若因心火盛者,黃連與苦參均為首選之藥,而驗之臨證,則苦參較黃連更為應手也。
關於苦參之劑量,諸書多用15~20g,甚則30g。
而據余個人體會劑量以切中病機,恰到好處為宜,中病即可,不要過量。
蓋苦參乃苦寒之物,極易敗胃.心律失常者每多氣虛,此時顧護胃氣甚屬緊要,若胃氣重傷,未有不功敗垂成者。
此余一得之見,亦一孔之見也,僅供讀者參考。
【例二:房顫喘息例】
某區糧食局科長楊某,年過不惑之後,即患心房纖維性顫動。
經兩度住院治療,仍無明顯好轉,在某專家處服補養氣血之中藥百劑,如石投水,不見效機,出院後回郊區家中休養。
忽一日下午二時許,急電促余往診,云病人喘息數日,入夜不能平臥,坐以達旦,已三、四夜矣,故已將病人送回市區。
俗語云:救病甚於救火,故余隨即馳往。
見患者靠坐床褥,氣喘吁吁,似難接續。
與之交談,亦斷續不能成句。
其妻示余一紙藥方,謂是患者十餘歲時得氣喘症,久治不愈,經鄉下一老中醫用方三帖即平。以後四十年中,病未復發。
可謂神方矣,是故信之極深,藏之極妥。
認為此方仍可救治其夫之病,欲余審閱後轉抄是方。
余睹方中諸品,乃三拗湯加味,藥有麻黃、杏仁、甘草、蘇梗、桔梗、紫菀、款冬、半夏、貝母之屬,儘是開肺、降氣、化痰、平喘之物。而患者之脈散亂無序,舌淡苔白,一派心肺虛耗之象。
余謂楊妻曰:「乃夫幼時之喘,因於肺金痹鬱,痰氣交阻,以致肅降無權,肺氣上逆而喘,是實證也。今日之喘,因於心力耗衰,心火不能下降於腎以溫養腎水,致使腎不納氣;腎水不能上交於心以濟心火,如易卦之『火水未濟』,由心腎不交而成喘促,是虛證也。一虛一實,懸若天壤;一補一瀉,生死反掌。爾夫此時病勢已極,用藥稍有不當,毫釐之差,必釀千里之失,抱憾終生,追悔何及!」
反復與之陳明利害,勸導一小時後,方勉強允余用藥,於是振筆直書:
黨參15g淮小麥30g炙甘草10g大棗30g五味子10g補骨脂10g枸杞子15g
遣人配藥已下午四時,是夜服一帖。
次日清早,余復前往診察,患者及其妻笑顏逐開,置謝不止。
謂昨晚藥後幸得一宿安臥,氣不喘,心不慌,胸也不悶。
服藥三帖,呼吸平勻,精神漸振,仍回鄉休養。
返鄉後房顫屢發,又數次住院,惜終未得救,然喘促一症始終未見復發。
【心衰愈後呃逆】
退休幹部王某,祖籍山東,形軀魁梧,性格爽朗。
中年得高血壓病,逐漸發展為高血壓性心臟病。血壓常在190~210/120~130mmHg之間。嚴重時舒張壓可高達140mmHg。
二十年間屢現高血壓危象,必經醫院搶救始能脫險。
久而久之,漸漸形成冠心病。
年至五十上下,繼發心力衰竭,每年須住院數次,始可苟延殘喘。平素人參不離於口,一年內須服用生曬參500g以上。
至三年前來余處服用中藥。
當時見症:自感頭暈頭痛,時作時止,心悸慌亂,胸悶氣促,甚則略見喘息,全身乏力,精神萎頓,動輒汗出,夜夢頻仍。
腰脊酸軟,胃納不馨,但二便正常。脈大按之軟,舌淡白無血色,略胖,苔薄淨。
據脈證而論,此證為氣血虧損,心腎不交。
頭腦常痛而不甚,且時作時止者,是虛暈虛痛,氣血失充,清陽不展之象也。
全身乏力,動輒汗出,是氣虛衛陽不固,以致津液外泄。
精神萎頓,腰脊酸軟,為先天受損,腎將憊矣。
心悸慌亂,胸悶氣促,乃血不養心,兼有心氣不足之疾。
心腎兩臟為水火之臟,在生理情況下,心火下降於腎,腎水』二達於心,則水火既濟而迴圈不息。
今則兩臟俱損,水升無力,火降不及,則火水未濟,而成天地痞塞之象。
恰如《周易》火下水上,卦成既濟,水下火上則成未濟之意相類。
是以心火鬱於上而胸悶心悸,腎水乏於下而腰脊酸軟也。
參酌脈象舌色,皆無:二致。
治之之法,當兩調氣血,兼益心腎而交媾水火。
藥用:
黨參、黃耆、白朮、茯苓神、甘草、熟地、淮牛膝、杞子、麥門冬、五味子、當歸、棗仁、薑棗之屬,服數劑即見效驗,諸證明顯好轉。
續服數十劑後,症狀緩解,停藥不服。
越年餘,自覺一向安好,時已孟冬,一日夜間忽發呃逆。
呃聲頻繁,晝夜不輟。
因交通不便,至第三日下午始來余處就診,診得兩手脈大而稍軟。
依然是元氣不充體質,稍感寒邪則膈膜痙攣,致呃逆連聲而作。
擬旋覆代赭湯合丁香柿蒂湯,益氣溫中,降逆止呃。
方為:
旋覆花9g代赭石30g黨參24g甘草3g薑半夏9g柿蒂9g丁香3g生薑二片大棗七枚
上方服三帖未知,其妻來告症情依然。
余推敲此症診斷無誤,用藥恰當,當是患者元氣素弱,尚不足以運藥勢、制病邪,應繼續服藥。
於是宗原方,去丁香恐其太熱,柿蒂用15g,又三帖,呃逆即除,隔年相見,知未復發。
【胃痛慎用辛香溫燥】
余昔年讀清代賢宿之書,每見胃痛慎用香燥之戒,初未介意,實亦未識真蒂所在。
及至臨證漸多,閱歷稍廣,方知深契病機,必自實踐經驗中來。
如《程杏軒醫案續錄》治「秀翹兄肝氣犯胃作痛案」云:「肝為將軍之官,臟剛性急。醫投辛香溫燥,希圖止痛,肝陰被劫,怒木益橫,沖胃為嘔,此肝為受病之源,胃為傳病之所,醫多藥雜,胃氣益傷。」
吳達《醫學求是》亦曰:「世之稱肝氣胃氣痛者,每用香燥破氣之藥,以為平肝,初服亦覺有效,久則病變莫名。」
葉天士為軒岐一代天驕,倡養胃陰,與香燥治胃更不相合,其《臨證指南》卷八「胃脘痛」門範氏案後邵評曰:「陽明乃十二經脈之長,其作痛之因甚多。蓋胃者,匯也。乃沖繁要道,為患最易。虛邪、實邪之乘機竊發,其問消長不一,習俗辛香溫燥之治,斷不容一例而漫施。」
程杏軒、吳達、葉天士均為清代名醫,於胃痛不宜辛香溫燥之論,眾口一詞,其間必有原因。
辛香溫燥之品,其弊有三:
一者香燥之品,秉質剛燥而性多溫熱,最易損傷肝陰胃津。
二者香燥藥之功用,類多行氣寬脹、化滯止痛,多用久用有伐胃傷中之過。
三者香燥之品多兼辛散升揚,不合胃氣以下行為順之生理特點。
因此,凡胃氣虛弱,或胃陰不足,或肝腎陰虧者,皆不宜辛香溫燥之品。
下文再就胃腑之主要生理特徵加以探討:
其一:
胃為陽土,喜潤而惡燥。
人身之脾臟胃腑,皆屬於土,然有陰陽之別,剛柔之分,秉性有燥濕之殊,喜好有潤燥之異。
蓋脾為陰土而性柔多濕,故喜剛燥。
胃為陽土而性剛多燥,故喜柔潤。
《臨證指南》云:「胃屬戊土脾屬己土。戊陽己陰,陰陽之性有別也。」
又曰:「太陰濕土,得陽始運;陽明陽土,得陰自安。以脾喜剛燥,胃喜柔潤也。」
胃為人體五臟六腑之海,主一身之津液。
津液亦陰液也,易虧而難盈,故居常胃津不足者恒多,因而胃腑具喜潤惡燥之特點。
倘投以辛香溫燥,是反其道而行之矣,能無傷津劫液而徒增病勢乎!
此外,脾胃雖相為表裏而性各不同,治法亦當有別。
治脾宜溫燥健運,而治胃宜甘涼濡潤。
《臨證指南》嘆惜世人以治脾溫燥之藥以治胃病,致使胃津更傷,而病反不治。
故知辛香溫燥之藥可施於脾濕之證而不宜於胃燥之病,誤投之有傷津劫液之弊。
其二:
脾宜升則健,胃宜降則和。
人身氣機之升降運動,乃生命活動過程中之重要環節,故《內經》慎重而言之曰:「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
於五臟六腑之氣機升降運動中,脾升胃降為其他臟腑氣機升降之樞紐,統領諸氣之升降。
而胃氣主降,以下行為順。
如胃氣上逆不僅變生胃腑諸病,如為脹滿、為嘔吐、為反胃、為疼痛等等,且能導致氣機升降紊亂,如涉及他臟,則可變生諸病。
故保持胃氣之正常通降,為維護健康之重要一著。
胃氣當如何通降?
《臨證指南》詳釋曰:「所謂胃宜降則和者,非用辛開苦降,亦非苦寒下奪以損胃氣。不過甘平或甘涼濡潤以養胃陰,則津液來復,使之通降而已矣。」
辛香溫燥之品,多兼升揚上達之性,投劑不當,易致胃氣逆上。
故華岫云於《臨證指南》「脾胃」門亦指出:「若脾陽不虧,胃有燥火,則當遵葉氏養胃陰之法。觀其立論云:納食主胃,運化主脾。脾宜升則健,胃宜降則和。」
現今生活水準大有提高,飲食多膏粱厚味,加之醇酒醪醴、煙云吞吐,胃中津氣更易傷殘而燥火易熾,若再誤投溫燥,何啻火上添油!
因而胃氣通降不足、易致上逆者切宜慎用香燥之品。
其三:
土受木制。
在五臟六腑生剋制化規律中,脾胃屬土,肝膽屬木。
正常生理狀態下,木能疏土,以助脾胃消導運化。
如若木氣亢盛,木橫克土則生脾胃之病,《筆花醫鏡》曰:「胃屬中土」,「其性與脾同,而畏木侮」。
《馤塘醫話》之論則更為具體:「夫脾胃為後天根本,人皆藉以生養,豈能為他經作崇,其病皆肝為之耳。肝為五臟之長而屬木,一有病,則生克脾胃之土,脾胃受克無所生施,而諸經之病蜂起矣。」
胃脘痛則為木克土症中之主要病證.既是肝邪犯胃而致病,則治療之時務必慮及肝膽之特性,投劑方能不悖而收良效。
如「肝為剛臟,體陰而用陽」「肝膽內寄相火」,「肝為風木之臟,風性輕揚,善行而數變。」
據此則用藥宜柔勿剛,宜散勿壅,宜涼勿熱,而辛香溫燥之品不可輕用。
然就臨床實際情況而論,香燥行氣之品並非全屬禁忌。
凡有氣機鬱結壅滯而致痞脹疼痛之證,又非行氣開鬱無以為功。關鍵在於用之得宜及適量與否。
對此,張山雷《籀簃醫話》之論則較為中肯:「心胃痛等症,無一非肝絡不疏,氣機橫逆為患,而其源皆本於肝腎之陰虧。」「人每用香燥藥,初服小效,久則致虛,以其耗竭肝陰也。」「然當病劇之時,氣行紊亂,非有氣分之藥以疏通之、整理之,則亦無應手之效,香燥藥物頗有奇功。但多用燥藥則陰液愈傷,不時頻發,後難為繼。」
吳達於《醫學求是》中述其治木邪犯土證之經驗,可資借鑒:「水寒土濕,木鬱不達,風木衝擊而賊脾土,則痛於臍下;胃氣上逆,濁陰不降,相火虛飄而賊胃土,則痛於臍上。痛於下,則溫其水、補其脾、達其肝木而東升;痛於上,則清其風、和其胃、斂其膽木而西降;不用香燥而痛自愈。」
其四:
西醫內科之胃炎、胃竇炎、消化道潰瘍病等,皆以胃脘痛脹為主要自覺症狀,而局部病灶經久不愈者,每易增生、糜爛、腸化生等,甚至產生惡變。
此乃西醫勝於中醫之處,其各種理化檢查,尤為中醫所望塵莫及。
然胃病歷久可致局部糜爛,中醫亦有是說。
清代喻嘉言於《寓意草》「直推岵翁公祖病後再誤貽患」案中,詳述「胃風」有五證,其中第五條「一日脈風成為病.言胃中之風醞釀既久,則榮氣腐而不清,肌肉之間漸至潰爛,以胃主肌肉也。」
雖所述瘡瘍皆在體表,其實胃中病灶亦必糜爛,只是當時缺乏現代西醫之檢查手段耳。
胃中局灶糜爛、增生,用藥不當,輕則增病,重則出血如湧,而危象迭生。
余曾見數例,胃脘痛糜爛增生而誤用治脾經寒濕之藥,如木香、砂仁、陳皮、半夏、蒼朮、吳茱萸、茴香、良薑、生薑等辛燥之味,以及參耆白朮之類溫燥健脾之品,竟至嘔血不止而不得不求助於手術者。
胃病而有糜爛、增生之病例,臨床實不鮮見,不少患者未經檢查,僅以胃脘痛而來求治者,更宜詳審,務必辨明病證而後施治,而於辛香溫燥之藥宜加慎焉。
胃痛一症病因較多,有外感寒邪、過食生冷、飲食停滯、肝氣犯胃、肝胃鬱熱、脾胃虛寒、胃陰不足、瘀血停滯等等。
上述胃陰不足及木橫犯土之證,特其中之一端而已。
故臨證之際仍宜辨證論治,切奠囿於成見而自捆手足。
然鑒於胃腑主一身津液之特殊功能,以及「為萬病之賊」之肝木連同膽氣,時時制約中土,則本文所述者,又為胃痛門中最為普遍而習見之證,故不揣淺陋而繞慎用辛香溫燥之說,以供讀者參考。
【益氣健脾愈胃瘍】
消化道潰瘍(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中醫學中歸屬「胃脘痛」症。
與慢性胃炎雖同屬胃腑疾患,而病機、脈證均有差異。
本病最主要之症狀為胃脘(上腹部)疼痛,古籍常云:「胃脘當心而痛」其疼痛部位多在胃脘之近中心,正在心臟偏右之內下方,故古代醫家亦常誤稱為「心痛」。
此外,本病尚有如下特點:
疼痛長期、持續,發作呈週期性;
疼痛發作時常有燒灼感,或鈍痛,或似饑餓;
疼痛具有節律性:胃潰瘍疼痛多發於餐後半小時,經1~2小時可自行緩解。
十二指腸潰瘍疼痛多發於餐後2~3小時,常須持續至進食而止;
消化道潰瘍患者多得食痛減,得按痛止。
脘痛發作有時,具週期與節律特性,此謂之「信」。
「胃屬土而主信」,故凡信守季節、氣候、年月、日期、時刻等而發病者,每多與中土脾胃有關。脘痛本是脾胃之病,當從脾胃而治。
本病痛發之時得食則痛減,得按則痛舒,為中土虛衰特徵。
如林佩琴《類證治裁》云:「凡痛有虛實,按之痛止者為虛,按之痛反甚者為實。」
本病之脈象多見虛細或緩弱,舌質多淡或淡胖,苔多薄白。故本病之治法當遵「虛則補之」、「勞則溫之」之旨,以健脾益氣、溫養中土為主。
稍兼寬中降逆、行氣止痛以治其標。
本病於臨證之際雖非同一類型,但以脾胃氣虛為多見,故余選用六君子湯隨證增損以治本病中屬於上述證候者。
方中以四君子湯益氣培土以治其本,夏陳降逆和中,諸藥作用恰與本病見症相合,故投之多見效機。
本方如痛時喜溫熨及熱飲者,則虛中夾有寒象,宜加薑棗同煎,以加強和中溫運。
關於生薑,其味辛辣,其性宣散,用治此證則散寒有餘,溫養不足,最適宜者莫如煨薑,惜需自製,恐非一般病者所能為。
消化道潰瘍所見脘痛,既有潰瘍,多帶炎症。
患者脈象中常兼微弦或略弦強,舌邊偏紅.則為肝木犯胃、肝胃鬱熱之象,方中宜兼清熱,今時多用蒲公英、金錢草或四季青,確有良效。
明代孫一奎之《生生子醫案》中每加黃柏一味。
余思此味確具至理,人身相火發自命門,寄於肝膽,瀉其相火,則肝膽之熱易清,熱清則肝木舒而中土不受剋制,則脾胃安和,健運自如,潰瘍癒合,疼痛匿跡矣。
余以此方治消化道潰瘍,似覺較小建中湯更能應手。
小建中湯宜於中虛而肝木不旺,胃酸不多之人。
而今之患者每多肝木偏亢,泛酸頻頻。
不宜於白芍酸斂,桂枝溫熱以及飴糖之作酸也。
【附治驗病例一則】
幹部陶某,年過四旬。
因胃小彎潰瘍,於1969年手術切除,而後十二指腸及小彎部又有新生病灶,且發作漸頻,痛勢漸增,於1976年10月6日來診。
自訴胃脘疼痛,發作有時,上午9~10時,下午2~4時必發。
初則隱痛綿綿,逐漸加劇而為大痛,但仍能忍受。
且痛時得食則減,得暖則舒。平素噯氣頻作,不噯則脘中脹悶。
大便不實,日行二、三次。
脈弦而緩,苔薄白微膩,舌尖帶紅。
此係中土虧損,土虛木旺,乃肝脾不和之證。
然則側重脾弱,脾虛失運,兼有氣滯痰停,濕濁內困,因當時見證噯氣為甚,先用和中降逆法,以旋覆代赭湯進服五帖,噯氣除,脘痛亦減。
原方加砂仁、白芍、玉竹,又服十帖,脘痛又減。
但腹中氣脹不消,大便未實。
脈則弦而帶滑,右關較細。逕與歸芍六君湯加味,培土抑木。
方為:
黨參9g焦白朮9g茯苓9g炙甘草4.5g薑半夏4.5g陳皮4.5g砂仁2g當歸6g炒白芍9g黃耆15g炒黃柏4.5g
此方間斷服用106帖,依病者要求,藥味藥量均未變動。
藥後脘痛消失,大便正常,諸症俱解。
以後僅過於勞累或熬夜後,脘中略有不適而已。
患者性好杜康,病劇時勉力剋制,戒酒不飲。
今覺病癒,復飲如初,日無虛夕。
十三年後隨訪,病未復作。
【橘皮竹茹消胃炎】
慢性胃炎(包括淺表性胃炎、萎縮性胃炎、肥厚性胃炎、糜爛性胃炎、胃竇炎等。)
為西醫學病名,中醫學無有相對應之疾病名稱。
且本病缺乏特異性症狀,甚至不少患者竟毫無症狀可見。
中醫治病,不如西醫須經理化檢驗,中醫每以症狀體徵為其主要依據,故無症狀患者易被忽略。
部分病人出現消化不良症狀,可見中皖飽脹、噯氣等症,稍重者則有食欲減退,伴嘔吐之患者,余所見不多,但泛惡者亦常有之。
余臨證所見之慢性胃炎患者中,最多氣陰兩虛而兼肝胃鬱熱證候,故其舌體較薄較小,舌色淡紅中略偏於紅,苔則薄白稍乾。
脈象細小,或弦細,或細澀,偶可見細而帶數者。
本病辨證略如上述,而其治法宜兩調氣陰,兼和肝胃。
余抉擇諸方,選用嚴用和之「橘皮竹茹湯」,隨證加減,常常得心應手。
古方「橘皮竹茹湯」傳有兩方:一見於仲景之《金匱要略》,由橘皮、竹茹、人參、甘草、生薑、大棗六味組成,為治噦逆之劑。
另有一首見於嚴用和之《濟生方》,藥味較前方多,實由前方加味而成。
方由橘皮、竹茹、人參、甘草、半夏、麥冬、赤茯苓、枇杷葉、薑棗組成。
以治久病虛贏,嘔逆不已;或吐瀉之後,胃虛呃逆。
汪訒庵曰:「此是陽明胃藥也。胃火上衝,肝膽之火助之,肺金之氣不得下降,故嘔。竹茹、枇杷葉、麥門冬,皆能清肺而和胃,肺金清則肝氣亦平矣。二陳所以散逆氣;赤茯苓所以降心火;生薑嘔家之聖藥;久病虛贏,故人參、甘草、大棗扶其胃氣也。」
汪氏對此方之釋義,尚能符合今時胃炎中之氣陰兩虛兼見肺、肝、胃稍有鬱熱者之病機,故余見此證,每以此方加減投之,獲效甚佳。
且此方運用時,不必泥於嘔吐一證,只須辨證明確,無嘔吐者用之同樣有效。
惟不嘔者可去薑棗,加入所需藥物。
方中赤茯苓余每以白茯苓易之,取其和中也。
胃陰不足者,人參(或黨參)改用太子參。
胃津虧損者,去人參、半夏,而北沙參、川石斛、玉竹、白芍之類均可加入,或合入葉氏養胃湯,或參酌沙參麥冬湯意亦可,總在契合病機,藥隨證用則得矣。
下附病例一則:
青年周某,1980年前後應徵入伍,繼因胃病退役回滬。
自覺胃脘時痛,納食不振,形瘦面黑,深以為慮。
1984年11月在區中心醫院攝片,確診為「胃小彎潰瘍」及「胃竇炎」。
屢服西藥及中成藥,終未獲得可靠療效,且咽痛、感冒、牙齦炎等症常與脘痛錯雜而見。
至1987年1月病情加重:脘痛而外,常作頭暈嘔吐,所吐之物為飲食及黏痰,時帶血絲。
痛時胃中有似翻江倒海,自覺攪動不已。
大便不實,泛惡而不泛酸。
至此始來余處就診。
余診得脈弦帶滑,舌質紅苔薄淨。
予《濟生方)之橘皮竹茹湯:
黨參9g炙甘草3g陳皮6g竹茹9g麥門冬9g薑半夏9g茯苓9g枇杷葉9g(包)生薑二片大棗7枚
後即以此方隨證加入黃連、石斛等味,服三十帖,諸症漸解。
按:此例患者,初起證情並不復雜,因循失治,漸至痰熱孳生於胃脘,上逆則頭暈嘔吐,下行則大便不實。
胃熱上熏,則咽痛、齦腫,蓋咽喉為肺胃之門戶,而「齒為腎之餘,齦為胃之絡」也。
故以橘皮竹茹湯清消脘中痰熱,佐以益氣扶中,藥病相當,故諸證漸蠲。
胃火亢盛時,稍參黃連之苦泄,即得其平。
至1988年3月於甲肝流行病中,復患傳染性肝炎,GPT高達400U,服中藥七帖後降至50u,又服七帖恢復正常。(所服方見「肝炎雜說」篇)
患者愈後胃病及肝炎均未復發,且感冒、咽痛等症亦少見。
二年後攝片復查,僅有輕度胃炎,胃竇炎及胃小彎潰瘍皆已消失。
【飲食療法胃瘍平】
某局職員曾某,於1974年底曾為余口述其所患嚴重胃潰瘍不藥而愈之經過。
治法頗為巧妙,可資臨證參考,爰記於此,以饗讀者。
曾約於七、八年前患胃小彎潰瘍症,上午十時許、下午三時許必發劇痛,每痛必至渾身冷汗。
中西醫藥迭治三年,病益篤。
一日去外地出差,乘輪船中,旁坐兩人,一老一少,正在談論此病。
聽其言,知年少者患病而年長者為老醫,彼此為戚者也。
少者所述病情與曾極相似,曾遂側耳細聽。
老醫云:「此病吾治癒多人,不用藥物,惟貴乎有恆,其效正不可思議。」
於是告之以方法,曾亦默然記之,回家後即依法踐行。
其法為:每在規律性疼痛發作前約半小時進一餐,以平素喜食、易消化而富有營養之食物為佳。宜溫食不宜冷食,宜軟食不宜硬食。
須基本吃飽,至正餐時仍須隨量而進。
每日發作幾次,即須進食幾次,一次都不得間斷,二、三月後痛必不作,但仍須在原先每次食用之時間,繼續進餐,吃至一年可斷病根。
曾遵行半載,已不覺疼,飲食暢進,全無妨礙。
續行半年,以竟其全功。
於是停止服食,越一周,脘中又見隱痛,尋思病重根深,食療亦宜延長。
嗣又如法服食半載,病根遂拔。
其告余之時,已病癒十四、五年,胃脘從未再痛,僅多食纖維粗大之食物時,胃中稍有不適而已。從曾氏告余至今日,又二十餘年,曾已由壯變老,而未聞其病之復萌也。
後曾以此法授一店員,病不甚重,但上下午有明顯之疼痛規律,服食半年即愈。
上述之法,可謂簡矣,人皆能則而行之;
可謂善矣,不服藥即能去病如掃;
亦可謂巧矣,法雖平易,而於服用時間、方法、食物均有明確要求。
余所見消化道潰瘍一病,類多虛證,恒以建中之法取其效,與曾氏所傳,途雖殊而歸則同也。而藥之氣味.必非胃家所喜,飲食之物,正乃穀肉果菜食以養之也。
此法之著重處,必於痛發前半小時食用,痛而後食,則效差矣。
其局限處,惟疼痛無規律者,為難以施行耳。
【扶土抑木除脘痛】
木旺犯土一症,為醫家所習見,葉氏《臨證指南》中收集驗案甚多。
華岫云於編後書曰:「肝為風木之臟,又為將軍之官,其性急而動,故肝臟之病,較他臟為多。」
又曰:「肝病必犯土,是侮其所勝也。」
肝病犯土之證,每見嘔吐不食,脅脹脘痞,因而醫家常易誤認脾胃之病,而忽略「實由肝邪所致。」
為發聾振聵計,華氏將「木克土」證,立為一門,「以醒後人耳目。」
雖屢遭徐靈胎詬病,而華氏濟世之良工苦心實堪嘉許。
木克土證之診斷,除症狀而外,《臨證指南》總結葉氏經驗指出:「大凡其脈必弦。」
頗符臨床實際。
至其治法,《臨證指南》曰:「若肝陰胃陰未虧,肝陽亢逆犯胃」者,「用藥則遠柔用剛。」「若肝陰胃汁已虛,木火熾盛,風陽擾胃,用藥忌剛用柔。」
余於臨證間凡遇此症,不用大剛大柔之品,每以扶土抑木為法,欲其剛者,稍參溫運。
欲其柔者,略兼涼潤,肝鬱則佐以疏解,血滯則結合開通。
苟能認證無誤,投劑必有應驗。
某大飯店俞總經理之愛子,數年前獨身赴美,攻讀鋼琴學位。
畢業後舉辦演奏會,一舉成名。
於是邀請者踵至,演出日無虛夕。
夜半返寓,必覺胃脘疼痛,漸至每夕演畢即痛,痛勢甚劇,持續二、二三小時方始緩解。
在彼就診多次尚未有明確結論,予服之藥,價極昂貴。
然服後僅能減痛,不能全愈。
巧值應邀回滬演出之機,經友人介紹,由其母陪同前來就診。
診得兩手脈弦強不和,舌質淡白,苔薄而淨。
據證據脈,當屬木旺犯土之候。
詢其得病之因,彼則曰:「人而無名,自由自在;一經名噪,重負難釋。」
寥寥數語心聲,不言病因而病因正在言中。
余思此證病發於精神緊張之後,加之脈象弦甚,是肝鬱不舒,致肝經氣火亢盛,橫越而克犯中土之象。
治法惟宜疏肝泄木,扶土止痛之法。
當今名醫張鏡人先生之安中和胃湯,雖不為此證設,而移用之恰極合拍,於是書方與之:
柴胡9g炒白朮芍各9g黃芩9g丹參9g甘草3g太子參9g製香附6g生穀芽12g徐長卿15g
當日服一帖,夜間痛即不作。
連服七日,疼痛遝然。
為鞏固療效計,又服七日後停藥,則脘痛始終未作也,且白晝精神情志亦較前大為寬鬆舒暢。
嗣後帶方返美,為事業之騰飛而繼續奮斗。
【飲證說約】
人體水液輸布失常,停積於某些局部者謂之飲證。
《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並治第十二」篇,將飲證分為痰飲、懸飲、溢飲、支飲四類。
四者之區別在於:痰飲緣由脾胃陽衰,水飲停蓄於胃,下走腸間,故感瀝瀝有聲。
懸飲為水飲流於脅下,致使三焦之氣機受阻,陰陽升降失其常度,咳則激動,停飲而發為「咳唾引痛」。
溢飲為水飲浸潤四肢肌表。
而支飲則飲邪阻於胸膈之間,肺氣升降失司,則「咳逆倚息,短氣不得臥。」
此外尚有留飲與伏飲。
留飲乃飲邪久留不去之病證,至其症狀:如飲邪留於心下則「背寒冷如掌大」;
飲留脅下則脅下痛引缺盆,咳則增劇;
飲留胸中則見短氣、口渴;
飲邪流注關節則四肢歷節痛。
伏飲為飲伏於內,為外邪引動而發之病證,可見發熱、咳喘、腰背疼痛、目中淚出、發劇時身體振振動等證。
將仲景上述之論述加以歸納分析,痰、懸、溢、支之四飲,其區別主要在於發病部位,而留伏二飲,尚兼病久邪留不去因素。
依據前人經驗將飲證以三焦劃分,似更簡捷。
如飲在上焦者,則見心肺證候:在肺則為咳為喘;在心則為悸為眩。
如飲在中焦者,病見於胃、胸脅、四肢。
在胃則飲食不消或發嘔吐;
在胸脅則脹痛或背寒冷如掌大;
在四肢則歷節疼痛或癱廢。
飲在下焦者則見腸及臍下證候,如飲走腸間則腹中瀝瀝有聲,或下利涎沫;
飲在臍下則臍下悸。
飲邪之診斷,除上述主要症狀而外,其脈象亦較特殊,痰、懸、溢、支四飲多以弦脈為據,而留飲則「脈沉」。
至於飲證之治療,仲景示其大法曰:「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
余臨證所見飲邪為患諸證,其症狀、脈象之辨別,不離於仲景,亦不盡拘於仲景。
今舉飲蓄中焦一例以作說明。(飲在上焦者見小青龍湯治咳喘條)
幹部宋某,男,年逾知命,形極肥胖。
於1976年4月初來診。
據云病起於二月之前,中脘脹滿,心胸瞀悶異常。
須不時以手撫摩,仍覺終日不適。飽餐後脹滿略有增加,並不疼痛。
切其脈,沉而細。
先哲每謂瘦人多火,肥人多痰多濕,亦多氣虛。
姑從虛脹立論,投香砂六君湯,三劑未驗。
余反復推究其病情原委:得食則脹滿有加者,非虛證,乃實象也;
觸按患處不適反甚者,亦非虛證而是實象也;
服健脾運中之劑不見好轉者,更非虛證之徵也。
復為細檢,脘中雖滿,而按之仍軟,亦不見有積塊;
飲食能進,不見阻礙,胃中必非有形之物,疑是痰飲為患。
疏平陳湯加生薑。
方為:
厚朴9g製蒼朮9g陳皮6g炙甘草3g半夏9g茯苓9g生薑三片服一帖後,脘中大舒。
晚間興至,抱孫看戲,胃部久受壓迫,又覺難受。
次日復來詢問,囑原方再進,服至第二帖,脘中攻撐作脹,泛泛欲吐。
移時竟得大吐,吐出水液半面盆,不雜食物。
心中懼甚,速往區中心醫院急診,因已無症狀可見,僅予注射葡萄糖一支,囑回家休息。
一宵後自覺脘中異常舒適,通體輕快,即放棄病假繼續上班。
復以健脾和胃之劑以善其後,直至退休後病逝,將近二十年病未再作。
按:患者嘔吐痰飲之前日,余曾診其脈。
原本沉細之中,卻見左寸關浮滑,一時不解其意。
其實飲邪已有上逆、外行之勢,是故陽脈既浮且滑也。
患者飲踞胃腑,理當胃氣逆上而後嘔吐隨之,脈象之預兆,亦應見於胃部方是,何以見於左手寸關?
夫左關乃肝膽之位,脈由沉細而變浮滑,是少陽膽氣受藥物衝動,發越而逆行向上所致。
土受木制,膽木逆甚則胃氣隨之。
故由膽氣先逆而隨之以嘔吐,飲邪吐去則胃脘暢達,木氣舒展而病癒矣。
【肝炎雜說】
【一、中醫認為肝炎多與濕濁內蘊有關】
肝炎之病無論屬於何證,多與濕濁內蘊相關。故其治療,亦無不以理濕為之重點。
有症狀不明顯,由化驗而確診之肝炎患者,四診亦無明顯濕濁見徵,以清化濕熱為治多能獲效。
此症西醫名日肝炎,而中醫定其病位不全在肝。
其中黃疸型者與肝膽關係較為密切,明代《景岳全書》「黃疸」篇中已云:「膽傷則膽氣敗,而膽液泄,故為此證。」
已初識黃疸與肝膽損害有關。
無黃疸型所蘊濕濁,雖亦不離於肝,然多關乎脾胃。
《內經》論脾胃之生理功能曰:「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
則脾胃為人體水液代謝之關鍵臟器。
若脾胃運化水濕之功能稍有障礙,於氤氳彌漫之濕濁不能廓清時,則易斂本病。
故余治肝炎,除急性期濕熱較盛者及不宜健脾者外,於辨證方中均加白朮,脾胃健運則濕濁易化,濕濁化盡則肝復其常矣。
且仲聖曰:「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
而張景岳之見解更為直捷:「肝脾俱實,單平肝氣可也;肝強脾弱,舍肝而救脾可也。」
此法對於甲型慢遷肝而現中氣不足者更為有效。
中氣虛甚者,黨參、黃耆、苡仁、扁豆之屬亦可酌情加入,無須過慮「濕熱不可補」之說。
蓋此時雖有濕邪留著,已是「強弩之末」,難穿魯縞矣。
正須扶其正氣,以除餘邪。
倘患者中土猶健,而氣血陰陽有所不足,或肝腎心肺功能有虧,亦宜於辨證方中參入相關調理之品。
經曰: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猶此之謂也。
【二、薑春華老師治慢性肝炎恢復轉氨酶方】
薑春華老師生前曾授余治慢性肝炎恢復轉氨酶方,藥物甚簡,僅七味:
黨參、太子參、黃耆、杞子、垂盆草、田基黃、白花蛇舌草。
師囑曰:連服2~3月,轉氨酶漸可復常。
初得此方余未著意,至八十年代初有衛姓幹部前來諮詢,謂其子兩年前高中畢業,報考大學成績合格,不意體檢時查得GPT高達100以上,昔年曾患肝炎,當時已經治癒,後未復查。
由是名落孫山,不得不邊服藥,邊復習,邊打工。
一年後再度報考,成績確佳,體檢又因GPT升高被黜。
及至第三年離高考僅有一月時,先自行至醫院化驗,GPT為70u以上,其父急來商治。
當時余未見患者,無法面診,詢知肝功能化驗時除GPT以外,其餘項目基本正常。
患者體力尚可,三年來打工不輟,有時稍感疲勞而已,並無其他見症。
余思患者病已多年,惟薑老師此方最為合拍。
方中垂盆單、田基黃、白花蛇舌草,均具化濕清熱、恢復肝功能之功。
久病肝炎中氣必虧,肝腎易傷,黨參、太子參、黃耆、杞子以益氣健脾、滋養肝腎。
全方扶正祛邪、虛實兼顧,可謂的對之良方。於是錄方與之。
一星期後其父來告:GPT已降至50余。
又一周降至40余,第三周恢復正常。患者堅持服藥至高考體驗時,順利通過化驗關,高榜題名而得遂升學之願。
由此病例治療得效,余始識此方看似尋常實非尋常,以後用治慢性肝炎多節節應手,故告之同好。
【三、大柴胡湯治療黃疸肝炎】
大柴胡湯出《傷寒論》,為治少陽陽明兼病之方。
當今辨證治療膽道疾患如膽囊炎、膽結石、膽道蛔蟲症等,每收捷效。
肝膽相為表裏,甲膽乙肝同屬於木,不僅於病理上可互相影響,且治法與譴方用藥亦多相通之處。
如大柴胡湯治黃疸肝炎,其利膽退黃之力恒在諸方之上。
乃因黃疸肝炎不僅熱鬱肝膽,且兼腸胃濕濁蘊結。
木士同病。
或竟緣脾胃濕熱、薰蒸肝膽,反侮其所不勝而成病,故治法亦宜兼顧肝膽脾胃,既行清肝解鬱,亦瀉陽明裏實。
據於此種機理,則大柴胡湯自屬不易之方。
余治陳媼,曾患無黃疸型肝炎,經西醫治後因症狀消失,遂不介意。越數年忽發黃疸,全身色黃如染柏汁,急送某醫院,入院僅數日即通知出院。
於是轉入專科醫院,化驗血清膽紅素為567μmol/L,GPT150u/ml(其餘化驗資料不詳),該院診斷為阻塞性黃疸肝炎。
經用多種最新高效藥物及激素,黃疸持續不下。
病房主任謂乃夫曰:「進來容易出去難,生還希望僅50%。」
傭工為其擦身,盆水色呈深黃,家屬深為憂慮到處奔走求治。
得余友人之助,一再強余為治。余允勉為盡力,未許必效。
診見患者全身膚色金黃,神疲乏力,慍慍泛惡,胃納尚可而脘腹不舒,頭痛心煩,右脅痞滿,大便數日一行,情緒壓抑,畏恐特甚。
左脈大而兼遲澀,右脈按之軟,舌淡苔白而乾,中心至舌根呈灰黑色。
據此脈證為肝膽濕熱蘊結,疏泄之令不行,以致肝鬱氣滯,犯胃則脘脹便秘,侵脾則中氣消損,運化失健。
治法當疏肝清熱、利濕消黃、兼益氣扶中、健脾化濁。
擬大柴胡湯加減。
方為:
生黃耆15g太子參9g柴胡9g生大黃6g(後下)赤芍9g炒枳實9g薑半夏9g鬱金9g茵陳30g厚朴6g黃芩9g白英30g
上方服6貼後血清膽紅素由567下降至480。
皮膚黃染明顯消退,眼結膜黃色消退過半。
胃納轉佳,精神愉悅,舌上灰黑之苔亦除。
惟上下腹脹滿不適。
在上方中加入萊菔子、蘇梗、山豆根(9g)等,服7帖後膽紅素下降203。
但見兩手振顫難以持物,於原方中減去山豆根,振顫即止。
以後隨證加減,服16帖膽紅素降至9r7,以後逐漸下降。
患者於治療期間曾出現較為嚴重之中樞神經症狀,頭痛、失眠、心煩易怒、驚恐畏懼,甚至聞及雷聲而鑽入床下。
因而不得不更方予服數周。
神經症狀控制後,右眼球結膜充血嚴重,又經三星期始得漸消。黃疸消退後胃納極佳,難免進食海鮮,致化驗資料曾多次波動於正常值上下。
總之該患者之治療頗費周折,方藥之中大黃有斬關奪隘之應,藥後大便日行二、三次,成形而質軟,通暢無阻,則自覺胸腹寬轉,舒適異常,一日不便則腹中悶瞀。
曾有一度大黃用至9g也不更衣,不得已加芒硝1.5g沖服,大便即暢,如芒硝加至3g則覺腹痛。
山豆根一藥,醫刊報導加入對證方中消除黃疸極有效用。
本例患者兩次加用皆見大效,然兩次均見雙手振顫,停用後振顫即止,其中原因尚待探索。
此外,方中白英不惟清熱解毒,亦擅利膽退黃。
【四、草藥治肝病】
俗語云「草藥一味,氣死名醫」,草頭方藥簡效宏者真有不可思議之妙。
《本草推陳》載有治肝炎方,僅用神仙對坐草、三白草、積雪草三物。
因余習慣使用傳統中藥,此方雖屢見之而終不曾用。
今年元旦甫過,有某單位孫科長之子忽患肝炎,GPT329,γ一穀氨醯轉肽酶155(正常值為0~50)。
總膽紅質20,二對半化驗中三個陽性:表面抗原、e抗原和c抗體均為陽性。
孫科長家境清寒,愛子而立之年尚無正式工作,因而用藥務求效高價廉,余即思及上方,三白草藥店無貨,改用垂盆草,更加茵陳、平地木、方為:
神仙對坐草30g垂盆草20g積雪草20g茵陳20g平地木20g
服藥3劑復查GPT71,γ-穀氨醯轉肽酶77,其餘項目均已正常。
又服10劑,再次復查,所有化驗專案全部正常。
患者脈略弦,舌偏紅,苔則薄白。
即於原方加生地12g、麥門冬9g囑服一周以資鞏固,從此竟愈。
【五、茵陳四苓散的應用】
傳統中醫治黃疸,有通利大小便之法,已早為醫家所慣用。
仲景之茵陳蒿湯為化濕祛濁之代表方劑,現制成「茵梔黃」成藥,於甲肝流行期間業已建立功勳,蜚聲醫林矣。
至於利尿祛濕以治肝炎之代表方,可借用仲景之五苓散加茵陳,熱重者去桂枝之溫熱,即用茵陳四苓散也。
據三十年代太倉名醫王雨三汝霖氏之經驗,用此方之指徵,須見「身熱口渴,小便赤澀,左脈沉弦者」始為合轍 。
余於1989年夏診一高中男學生,於大考後即得甲肝,自覺倦怠納差,小便色黃如染,其區中心醫院囑其住院治療三個月,而其暑假僅四十天,為不影響學業謝絕住院,至余處門診,並要求於暑期內將其治癒。
余診其脈恰巧左脈沉弦,但無身熱之象,故去桂枝,僅投茵陳四苓湯方,藥僅五味,服及一周,體力復原,小便轉清,服三十劑復查,肝功能恢復正常,後即安然無恙。
【六、慢性肝炎的治療】
慢性肝炎病人,可見肝腎陰虛兼以濕濁留滯,故治法亦須兼顧,既護肝腎之陰以固其本,又祛濕濁之邪以除其標,本固標清,病多可愈。
然育陰祛濕之方王道無近功,不可急於求成,但使藥病相當,久服自效。
余治盛女士,年僅三十又三。
於1987年2月生育後即患肝炎,GPT200u以上,經住院治療三月後降至正常。
而其餘化驗指標幾乎全部失常,醫囑長服益肝靈及維生素E,遷延兩年,病情依舊,屢欲復工而不能。
1989年3月27日餘處初診。
自訴患病二年,兩脅之痛纏綿不已,夜寐則盜汗淋漓;
夢擾紛紜;
白晝,巔頂及兩太陽穴疼痛常作,夜間則疼痛轉向心口;
體倦乏力,口乾飲水不解,胃納極差;
大便乾結艱澀,非服通便之藥不能行;
月經數月未至;
面色灰黃,呈明顯慢性病容。
脈左小弦帶滑,右脈細軟。
舌偏紅,苔薄而膩。
據此脈證,為濕熱鬱於中土脾胃,反侮其所不勝,致肝木受殃,濕熱久蘊傷及肝腎陰分,遂至調治兩難。
蓋納差、便結、面濁、苔膩,均為濕熱蘊蓄中焦使然。
而脅痛、盜汗、頭疼、舌邊色紅,為肝膽濕熱之象。
體倦、口乾、經汛衍度,乃屬肝腎陰虧。
至於脈象,右脈細軟為痰飲濕濁留蓄腸胃,左脈小弦為肝腎陰虛內熱,弦滑為痰熱,於此則主濕熱傷肝。
及其治法,當以芳化濕濁與育陰護肝並重。
擬方苡仁、茯苓、佩蘭、川朴花、蔻仁、半夏以芳香化濕兼扶脾胃;
以石斛、女貞、鱉甲、牡蠣養陰護肝,合鬱金、川楝子軟堅散結、疏肝解鬱。
其方即為:
佩蘭12g生炒米仁各15g茯苓15g川朴花3g蔻仁3g半夏9g石斛12g炙鱉甲15g(先)生牡蠣30g(先)女貞子12g川楝子9g鬱金9g
以上方加減先後服用五十餘劑,諸症遞解。
肝功能化驗多次正常,遂於六月上班復工,隨訪四年未有反復。
【七、肝病脅脹的治療】
肝病無論急慢性肝炎抑或肝腫大,恒見右脅痞脹疼痛一症。
推其機理,總以濕熱阻滯於肝經、肝鬱氣滯或由氣及血,血行不暢而致瘀結肝絡等,最為臨床所習見。
急性期間投以疏肝清熱、化濕和中之劑,肝功能恢復則肝痛亦漸消失。
慢性及遷延性肝區疼痛常多持續纏綿。
至於用藥,氣滯者無非柴胡、香附、川楝子、青陳皮、枳殼之類,而血瘀又不外丹參、鬱金、延胡、川芎、桃仁之屬。
理雖如此而其效終難。
某年,余治一慢性肝炎患者,因消化道潰瘍發作較甚,先擬理其脾胃,方中用瓜蔞薤白展中陽以化痰濁滯氣,不意服後肝區疼痛稍然消失,且曆久不發。
自此余治肝病而見右脅疼痛之患者,每於對證方中加入前藥,常收藥到病除、立竿見影之效。
蓋肝病之肝區疼痛,有與胸痹相類似之機理。
余亦曾治一頑固性胸中塞悶病人,諸藥罔效,參人蔞皮、枳實.胸悶頓解。
可見一症自有一症的對之藥,亦屬醫家著意之處。
然《重慶堂隨筆》雖云「瓜萎最潤肝燥」,而傅青主則曰胸中虛而用之者,「心如遺落」,余嘗見虛證胸痹誤投瓜蔞而自覺胸中蕩然無物、吸吸少氣而不知心之所在者。
一物而有利弊如此,此非藥物自身之過,全在醫家之學識技巧而已。
【八、肝病癒後】
肝病日久或病雖愈而體質未復,人身氣血陰陽失於平衡,每易漸入損途。
患者常症狀繁多而不知其主症何在,納差神疲,倦怠乏力,心情抑鬱,沉默寡歡。
惟宜詳參四診,仔細推究五臟六腑之虛實,氣血陰陽之盛衰,以及病情進退,服藥機變,綜合考慮用藥方案,始能投劑合轍。
如余治某公司陳經理之室胡氏,45歲。
1988年曾患甲肝,愈後十年間多次復查,除乙肝表面抗原陽性外,其餘專案均屬正常。
雖然,而常自感不適,時或中脘作脹,時或肝區疼痛,時或腰酸特甚,時或經汛衍期,時或夜寐欠安。
胃納尚可而乏力懶言,稍稍動作,則感體力不支,面萎色黃,精神困倦。
視其脈小而不暢,兩尺均弱而右關稍強。
舌質淡紅,苔薄微帶濁膩。
余辨其病位雖涉及心肝腎脾胃諸臟腑,而主要在於脾胃中土氣陰兩虛,痰食阻滯,肝胃濕濁未淨,而先天腎元已傷。
因而用參朮健脾,沙參養胃,夏貝蠲痰,楂菔消食,川斷、狗脊益腎強腰,佐丹參、半枝蓮、蒲公英清熱化濁兼通肝絡,方為:
黨參20g炒白朮9g南北沙參各20g薑半夏9g象貝母15g山楂9g萊菔子9g狗脊9g川斷9g丹參9g半枝蓮30g蒲公英15g
服三帖,六脈澀象已解,舌上濁苔自除,時覺面熱升火。
原方加生地15g枸杞子12g元參9g。
服一月後至上海鐵道大學附屬甘泉醫院復查,乙肝表面抗原轉陰,其餘項目均正常。
而自覺症狀已逐漸消失,納佳神旺,輕勁多力,面色紅潤,心情開朗。
以後稍有月事不調,予以調理即愈。
【頑固腹痛溫肝治】
某機關幹部張某,於三十開外時,曾患輕度十二指腸球部潰瘍。
1985年起常有胸悶歎息.腰酸腹脹。
1986年3月間,上腹及左右少腹隱隱作痛,有明顯壓痛及輕度叩擊痛。
初起時作時止,繼則持續不解,且痛勢遞增,並伴神疲乏力,腰酸肢軟,大便失序(或日行一、二次,或日行三、四次,無有規律。
所下之糞或如蛋花,或如發酵之物,或如泡沫。)多方檢查,病源難明。
中西醫藥日啜不離,其效遝然。
不得已,四處求醫問藥。
路邊草藥亦不惜高價購服,病終不減。
漸見形消面黑,兩眶四周青黃不澤,呈現明顯慢性病容。
同年6月25日來診。
余診其脈左弦細而勁,右弦大而軟,舌淡潤,苔薄膩,余證一如上述。
據四診而論,此證乃肝腎精血虧損,肝木失其所養,寒邪乘虛留滯於肝經,傷犯中州而發為本病。
治法當益肝腎、散寒滯、兼扶脾土。為疏一方:
當歸9g赤芍9g肉桂3g(後下)川楝子9g延胡索9g青皮6g茴香3g木香3g菟絲子9g補中益氣丸30g(包)
服三帖後腹即不痛,惟短氣乏力依然,改以左、右歸丸調本扶元,諸證穩定,半年後至12月間腹痛又作,而大便如常。
診得左脈細而軟,右脈弦細帶澀,因思羅謙甫《衛生寶鑒》之「治疝當歸四逆湯」方,恰與此證相當,遂以此方加菟絲子。
肉桂3g淡附片3g小茴香3g柴胡4.5g炒白芍9g澤瀉9g當歸9g延胡索9g川楝子9g茯苓9g菟絲子9g
上方共服二十三帖,偶與補中益氣湯及逍遙散(改湯)間服,竟得腹痛冰釋。
至今十有餘年,從未復發。
按:本案前後兩方辨證用藥一以貫之,第次方溫散止痛之力強於首方,故見效更佳。
羅氏之:「治疝當歸四逆湯方」藥物組成為:肉桂、附子、茴香、柴胡、芍藥、元胡索、當歸、川楝子、茯苓、澤瀉。
張氏之病以腹痛為主症,腹痛部位在上腹及左右少腹。
腹痛特點為綿綿隱痛,時作時止。
根據中醫理論大腹屬脾,少腹屬肝,患者之病位當在肝脾兩經。
據其疼痛特點,可判斷非氣虛即寒邪,而於患者實屬寒邪為多。
病久正氣漸衰,從脈見弦細軟澀而不呈緊象,症兼神疲腰酸,即可推斷。
故於方中加當歸、菟絲子以扶肝腎,即為扶本計也。
【腸癰驗方酒煎紅藤飲】
中醫治腸癰之方,首推《金匱要略》之大黃牡丹皮湯,謂之經方。
此方用藥簡練而配伍精當,然病勢重至有穿孔危險者,則大黃重用恐挺而走險,故恒常多以清熱解毒、活血化瘀、消腫止痛之方以治之。
六十年代中,余得族前輩鄒云翔先生(生前任南京中醫學院院長)編校之《中醫驗方交流集》,書中有治盲腸炎一方,藥極簡易,而煎服之法稍稍特殊。
其文曰: 「紅藤一兩,黃酒兩茶杯煎服。此方是三年前偶然得之,因鄉人患盲腸炎,……聽說有此靈方,就照方三、四服,結果得全生命而愈,近兩年患此病者,都是服用紅藤一兩、酒水各半煎服,確實有效,已治過四個病人,都是痊癒。」
歷年來,余以此方治腸癰或急或緩者十餘例,均能藥到病除應手取效,是以知其為堪經重復之有效良方。
或問:何以此方紅藤用量不多,而療效極高?
蓋關鍵在於酒煎,酒能行藥勢,透經絡,行瘀滯,去膿腫。
在此方中,恰與紅藤相須為用,相得益彰,以建大功。
若遇滴酒不飲之人,純以水煎紅藤服則多無效,此等患者宜改用別法治之,以免貽誤病機而致僨事。
是故不善飲酒者,如酒水各半猶嫌酒多,可少加黃酒一、二匙,多服幾劑,亦能有效,現附驗案一則,以供參考。
女幹部單某,三十七歲。
有慢性闌尾炎史,右下腹小痛常作。
1982年11月17日疼痛劇發,一下午連往區、市三家醫院急診,血檢白細胞逐次遞增至一萬以上,建議手術治療,患者懼而不就。
每日僅注射慶大黴素二次,連續三日,腹痛依然不減。
21日上午來就余診。
余知單素與杜康有緣,逕予酒煎紅藤飲方:
紅藤30g,用黃酒250毫升,浸泡半小時,加適量自來水,然後加熱煎煮,待煎開後三、五分鐘,即倒出乘熱飲服,只服頭煎,不服二汁。
下午另以紅藤30g,如法繼續煎服一次。
至翌日上午又服一次,服三次後,疼痛消失。
為鞏固療效,續服三次(每日一次共服三日),從此痊癒。
按:此方源出何書,余未加考證。
然《景岳全書》早有記載。
該書「新方八陣·因陣」載「腸癰秘方」曰:患腸癰後,「先用紅藤一兩許,以好酒兩碗,煎一碗,午前一服醉臥之。午後用紫花地丁一兩許,亦如前煎服,服後痛必漸止為效。」
此方至簡,服法至易,而效至宏,可謂驗方達藥矣。
而今時惟用紅藤,不必地丁,是簡之又簡也。
是故余試步《陋室銘》而戲言曰:「藥不在多,有效則靈;方不在峻,愈病則名也。」
【痛瀉要方治痛瀉】
例一職員薛某,年近四旬。
1972年3月間患泄瀉。
一日三、四次,便下稀溏,腹鳴之聲隔衣可聞。
且不可進食葷腥,稍涉油膩,則便泄次數立增。
某醫院斷為慢性腸炎,服藥未效。
余見其面色蒼白帶青,脈象弦細。
初以為脾虛,予健脾之劑數帖亦未好轉。
後改由他醫給予脾。腎雙補湯藥,連服一月病證依舊。
仍來余處索方,余仔細推敲,反復揣摩。
見患者情志反常,多郁易怒。
且詢知便泄之前,腹中脹急絞痛,刻不容緩;
便泄之時,一傾而出,氣屎俱下;
泄後腹痛全失。
過~、二小時,腹又漸痛,痛又漸重,重極則復瀉。
由此悟及本病為精神性大腸功能紊亂所致,中醫所渭肝旺犯脾之候。
即投痛瀉要方:
炒白芍18g焦自術6g陳皮9g防風4.5g
囑服三劑,並暫戒葷腥房幃。
服二帖後,病情大減,自以為久瀉之後,需補營養,大吃油膩葷物,竟亦未見增病。
服畢又予三帖,仍囑淡食以調之,清心以守之。
從此安然矣。
例二某局黨委徐副書記,初受其職即重任獨肩,辛苦勞碌自不待言。
漸覺腹中氣脹作嗚,時或疼痛急迫,痛輒欲便,得便則痛緩脹減,移時復作如初。
是故大便日行五、六次,然皆成形,並不稀溏。
曾在某區中心醫院診斷為腸炎,服抗生素二十餘日,病不少減。
於1973年5月5日來診。
脈細軟而弦,略偏於浮,指下澄清不濁,舌質淡紅帶嫩,苔薄淨。
審證合脈,顯係木盛犯土,脾受肝制之象。
肝為將軍之官,藏血之臟,體陰而用陽。
謀慮太過,不僅心脾受損.抑且肝氣必滯,肝血必傷。
血虛不能濡養其體,氣滯不能條暢其志,則其用必亢。
犯胃乘脾,勢所宜然。因疏痛瀉要方:
炒白芍15g焦白朮9g陳皮12g防風4.5g
服二帖,諸證如失。
按:痛瀉要方乃劉草窗治肝脾不和、肝旺犯脾而致泄瀉之名方。
余臨證中每遇此證,即用此方,投劑輒應。
然所見症狀及術芍用量,諸書不一,與余臨證所見亦不全同。
欲明此二者,先須識得本方治病之機理。
江西中醫學院張海峰顧問分析本方極為透徹:「本方配伍的重點是抑木,本方主治腹痛泄瀉,痛則欲便,便則痛減,腸鳴脈弦,一派肝氣橫逆、乘克脾土的症狀,脾土受害是明顯的,但不一定是虛象」。
據此認識,方中諸藥之用量,應以抑木止痛之白芍為君,制肝解痙,使驕者挫,橫者平。
以疏調脾胃滯氣之陳皮為臣,白朮、防風佐之;
若兼風氣內盛,鬱滯不散者,則以防風為臣,白朮、陳皮佐之;
如脾虛之象顯著者,則臣以白朮。
《成方切用》引吳鶴皋(景岳同)方用白朮三兩,白芍二兩,陳皮兩半,防風一兩。
白朮重於自芍,似與肝旺犯脾、木強而中土受制之機理不合。
當屬土虛為甚、木旺次之者所宜。
雖同是土虛與木旺,而病之因果不同,而用藥之分量亦隨之不同,是謂隨機應變者也。
《湯頭歌訣》用白芍四兩,白朮三兩,陳皮兩半,防風一兩。
適用於木氣強盛而兼脾虛之證候。
本方證候特點首在於痛與瀉。
初起腹中綿綿作痛,腸鳴回轉,愈痛愈劇。
痛甚則瀉,瀉下極爽,有時氣屎俱下,一傾而出。
瀉後腹痛顯減,移時復作如前,痛甚再瀉。
如此周而復始,循環往復。
一日數次,多則十餘次。
此因肝氣鬱而不伸故痛,鬱甚則痛甚,鬱極從大腸奪路而出故便泄。
泄則肝氣暫疏,故腹痛頓挫而暫緩。
此其一。
其二,此病之起因,每與精神情志關係密切,故患者發病前,往往具有精神情志變動過程。
其三,痛與瀉雖甚雖久,而患者每每胃納不減,體力不衰。
自有別於中土虛弱之慢性腹瀉。
【便秘良藥決明子】
便秘不通原因甚多,治法也因之而異。
如熱秘用麻子仁丸,氣秘宜六磨湯,氣虛須黃耆湯,血虛則潤腸丸,陽虛投濟川煎等。
其中肝火內鬱而致大便不通者,古方有更衣丸,以蘆薈,朱砂為劑,藥性較峻,易傷脾胃,且朱砂內藏汞質,久服非宜。
而決明子味甘性微寒,炒焦後甘香悅脾,具清肝明目、解暑通便之效,可久服無虞,允為便秘不通之良劑。
還能清肝熱、降血壓、化脂質、消肥胖,則開通地道僅為其諸般功效之一端而已。
且決明子於通便諸藥中,性味平和,無明顯副反應,虛人、老人及稚童皆可服用,亦不僅限於肝熱便秘。
決明子治便秘乃今人之發明,集中藥大成之《本草綱目》亦不載決明子具有通便功能。
決明子善通便秘之報導余首先於《本草推陳》:「慢性便秘及卒中後頑固便秘:用決明子一斤炒香研細末,水泛為丸,每日三回,每回一錢,連服三、五天,大便自然通順,且排出成形糞便而不泄瀉。此後繼續每日服少量,維持經常便通,並能促進食欲,恢復健康。」
用上述方法治療便秘效果確切,服法亦甚科學,以丸劑緩治更能潤腸而不傷正氣,但制用不易。
故恒常服用可以適量決明子泡茶飲服,每次10g左右,可視大便通暢程度而增損其用量,以適應本身之情況為宜。
余於數年前治一晚期腹腔癌患者,大便不通數日,忽覺腹中急迫難忍,但登圊又不能排便,不得已於居室內轉展躑躅,直至夜深仍不得通。
急電告余,患者自知腸道多為腫瘤侵蝕損壞,恐用力不當致成意外,故不敢過分努責,要求授予速通大便之方。
余躊躇再三,回電囑其家屬急購炒決明子60g。
此時已近子夜,其妻幸得藥店值班人之幫助將藥購回。
囑先以30g加水一大碗,煮成濃汁約大半飯碗,吹冷與飲,服後腹中微微躁動鳴響,便仍不下,腹脹如故。
一小時後再次來電求助,余囑將剩余之30g和入首次藥渣中,加水再煎再服,服後半小時許,竟得暢解堅硬粟子糞數十枚。
腹笥寬轉,痛苦盡失。
患者於半年後病故,但自服用決明子以後未再便秘。
由此可知決明子之通便也,小病可醫,大病亦可治;
壯盛者可施,虛衰者亦可投。
其性緩而不傷正氣,其效速而不致瀉痢,誠為醫門之上品,通便之良劑也。
【填精益腎療骨疾】
中醫學將人體之五官九竅、四肢百骸及組織器官,類比歸納,分屬五臟,其中骨屬於腎。
人身以骨為其支架,以脊為之支柱。
人無骨則形體不立,臟腑失其維繫,肢節無以運動。
且骨髓為涵育大腦與經絡(尤其督脈)之源,因而骨於人體生命活動中具有至關重要之特殊作用,故《內經》將骨歸屬於「先天之本」之腎,其理至深。
即顯示骨與腎臟之精氣密切相關。
《黃帝內經·素問》曰:「腎藏精、主水」、「腎之合骨也」、「腎生骨髓」、「腎不生則髓不能滿」,又曰:「腎氣熱,則腰背不舉,……熱舍於腎,腎者水臟也,今水不勝火,則骨枯而髓虛,故足不任身,發為骨痿。」
以上經文明確闡明「腎主骨」之生理病理,指出骨髓充盈與否,取決於。
腎氣之盛衰。
中醫病因學將致病原因歸納為內因、外因與不內外因,三者皆能侵襲於骨而生骨病。
外因如風、寒、暑、濕、燥、火等六淫;
內因如氣、血、痰、火、濕、食等六鬱;
不內外因如房室、金刃、勞力負重、外力損傷之類,均可導致骨痹、骨痿、骨疣、骨質傷損等種種骨病,然病因不同,病機自別,治法亦當隨之,何以獨謂填精益髓以療骨疾?
蓋腰為腎之腑,而腰背又為脊柱所居之地,腰痛每與脊骨有關,故本方引用昔賢腰痛之論以辨骨病與腎精不足、真元虛衰之關係。
如張璐玉於《張氏醫通》卷五「腰痛」門中曰:「《內經》言太陽腰痛者,外感六氣也。言腎經腰痛者,內傷房勞也。假令腎臟真氣布護,六氣焉能為害、惟腎臟虛傷,膀胱之腑安能獨足?又有膏粱之人,久服熱劑,醉以人房,損其真氣,則腎臟熱、腰脊痛,久則髓減骨枯,發為骨痿。此為本病,其有風寒、濕熱、閃挫、瘀血、滯氣、痰積,皆為標病,而腎虛則其本也。」
指出骨病經久,雖有實邪,宦從本治,須以腎虛為其根本,以填精益髓為其主要治法。
又如《景岳全書》論腰痛證舊有五辨:「一曰陽氣不足,少陰腎衰。二曰風痹風寒,濕著腰痛。三曰勞役傷腎。四曰隧墮損傷。五曰寢臥濕地。」
但是,景岳一轉筆鋒,直捷而言口:「腰痛之虛證十居八、九,但察其既無表邪,又無濕熱,而或以年衰,或以勞倦,或以酒色斫喪,或七情憂鬱所致者,則悉屬真陰虛證。」
景岳之見與石頑相同。
腰痛骨病雖致病之因有種種不同,而究以腎虛居多,故以填補真陰為治法之根本。
據於上述,可知骨病不異與人體其他諸症,三因均可導致骨病,而骨病與腎虛具有特殊之內在關係,故治療骨病之根本關鍵,在於填補精髓以滋養先天,但使腎臟精氣充足,骨髓盈滿,則骨得所養而骨病自已。
目前臨床常見之骨質疏鬆與骨質增生兩症,初看似相徑庭,細審病機及治法,仍不越腎主骨生髓之基本原理。
骨質疏鬆症。
此症常見於老年病人,年老之人腎氣漸衰,真精虧乏,骨失濡涵滋養,使骨質鬆脆而致本病。
其證常見身材漸漸變矮,俗渭「老縮」。
脊柱彎曲畸形,不得已只能傴僂以行,弓背垂腰,僅能策杖緩步。
由於重心不正,加之骨質鬆脆已少承受之力,行走常易跌倒,且易骨折。
骨折多見於腕部及髖關節處,僅需輕度外力即可導致骨折發生,脊柱還易發生壓縮性骨折。
此外骨質疏鬆症患者平素常有骨酸疼痛等見症。
脈細弱,或大而無力,亦可兼見弦脈。
舌質多淡或淡胖,苔多薄白。
以上見證都與腎臟虛衰、精虧陽弱有關。
縱有外邪、傷損、瘀血、痰涎等因素,終屬誘因,即使須用祛邪、消痰、化瘀等治標之法,只宜暫用,不可常服,或與補腎之法同用,標本兼顧。
補腎以填精益髓、溫腎壯骨為法。
余臨證每以黃耆、黨參、白朮、當歸、白芍、熟地、杞子、狗脊、川斷、杜仲、淮牛膝、蓯蓉、製首烏、三七粉等藥物選擇組方。
如陽虛較甚者,益入肉桂、附片,或兼用右歸丸。
如無明顯陽虛之象,以上方合左歸丸或健步丸(原為丹溪之虎潛丸),隨證加減,久服自效。
骨質增生症。
此症亦為老年人常見之病,故謂之退行性病變。
本病與骨質疏鬆症形成之根本原因基本一致,亦因人至老年,肝腎精血虧損,筋骨漸失所養,而於承重部位,骨之代償能力甚強,於是骨邊緣形成骨質增生。
骨質易於增生之部位,常見於頸部、手腕、髖骨、膝部及踝骨關節等處,此處活動度大,負重時易受重力壓迫,骨邊緣易於摩擦而生骨贅(亦稱骨刺)。
骨贅形成之後,易對周圍肌肉、神經等組織產生壓迫,故其主症為關節疼痛,患處關節可見腫脹、僵硬、活動時亦可聞及摩擦音,聽到「喀喀」響聲。
本病於天氣變化或局部關節負重過甚時,可見症狀加重。
或因骨刺壓迫神經,或因腫脹之韌帶等軟組織壓迫神經、可引起臂叢或坐骨神經痛。
病久者可致肌肉萎縮。骨質增生發生於頸椎及腰椎者,渭之頸椎增生及腰椎增生,今時此類患者人數極多,故治療骨質增生症之重點,即在於治療頸、腰椎病變。
本病與骨質疏鬆症同屬肝腎精血虧損,以致筋骨失養之病,因而其治法及所用方藥,亦相近似。
但骨質增生症易夾六淫外邪或六鬱內傷等因素,常表現為虛中夾實,故用藥時常須兼顧。
如確係邪實者,亦可先事祛邪以治其標,待病解之後,再擬治本以鞏固治療。
余治本症之常用藥為:
太子參、炒白朮、當歸、白芍、狗脊、續斷、杜仲、淮牛膝、骨碎補、威靈仙、延胡索、木瓜、紅花、雞血藤、葛根、羌活、生地、天冬等品。
腎陽虛者.肉桂、附子亦可適當加入,而真陰不足者,又當以調養肝腎精血為先,宜以六味、左歸等方為其主體。
余治骨質疏鬆症,投以前述方藥,大多即可見效,惟療程較長,須有耐心。
而所治頸椎病例中,有一特殊病例兼患肺結核及附睾結核,屬陰虛內熱體質,不能稍參益氣及溫腎之品,試以天門冬少量煎服,則不僅潮熱不作,咳嗽漸減,且頸椎寬展舒適,稍稍益入生地、山藥、茯苓等品,效亦佳良。
此病之形成,據患者自述,乃因宿疾至市郊一名醫處求診,醫投大劑生地、麥冬、女貞子、墨旱蓮、磁石、夜交藤、合歡皮、砂仁、沉香等味,服十數帖後漸見手麻,嗣後頸椎及胸椎上段疼痛,痛勢甚劇。
此時精神萎頓,胃納極差。
見家中有燒就之蓮肉紅棗,隨取少量食用,食後精神胃納轉佳,頸中疼痛大減,頸部轉動自如,即每日煮食,及至用蓮肉、紅棗各1000g時,食後即見頭痛內熱,遂停食,此時頸胸椎疼痛已消,惟增生處依然如故。
余揣此例雖陰虧內熱體質,久病陽氣亦弱,用大劑養陰鎮攝,損其陽氣,傷及肝腎,遂至頸椎病變。
而後患者稍涉女貞、旱蓮、金銀花等克伐之品,頸椎立疼,手指立麻,而用參、耆、杞子等品則頸椎舒適,手麻消失。
但如用生地、麥冬、天冬、菊花、桑葉等養陰清熱而不損陽氣之品,頸椎之疼痛與不適同樣好轉。
由是而知骨質增生之病,確與肝腎相關,雖多數偏於陽弱,宜於溫養,而陰虛者亦可致病,總由肝腎虧損,陰陽失調而成,溫腎、育陰不可一概而論,本篇所述,不過通論而已,具體病例尚須辨證施治,切莫一方遍投.草率從事。
另有一例腰椎增生患者,因騎車過久及感受寒邪等因素,突發腰腿疼痛,致兩足痿廢不能著地,且原有隱性糖尿病宿疾。
患者緣不能行走而恐懼不勝,連連急電促余疏方。
余兼顧兩病,列於一紙,藥用黃耆、熟地、山藥、蒼朮、元參、杜仲、淮牛膝、紅花、丹參、當歸、炒白芍、威靈仙、地龍、接骨木等,先後三方,服藥二十餘劑,腰腿疼痛消失,兩腿恢復正常功能。
至今已兩年有餘,生活起居一如常人。
某研究所高級工程師林先生,年過知命之後,時感腰脊酸痛,經市一醫院檢查確診為腰椎增生肥大,雖服藥無虛夕而病情依然發展。
漸至不能直立,站必彎腰曲背,走則僂俯以行,腰肢牽強難以轉側,深以為苦。
兼見畏寒怯冷、四末不溫、陽痿早洩、納少神疲。
余診其脈左手細而無力,右雖稍大而按之豁然,兩尺沉細。
舌質淡胖,苔薄白微膩。據其脈證,當屬肝腎精血虧損,陰傷及陽,陰陽俱虛而陽虛更甚之證。
治宜補益肝腎、滋陰助陽以治本,佐以健脾化濕、祛風通絡以治其標。
遂選云翔公治肥大性脊柱炎之腰痛方子服。
原方未予增損,方為:
炙黃耆6g巴戟天9g淡蓯蓉9g金狗脊12g酒川斷9g炒杜仲12g甘杞子12g黑芝麻15g桂圓肉9g制附子3g炒蒼朮4.5g法半夏4.5g雲茯苓9g薏苡仁9g炒獨活3g陳皮4.5g全鹿丸9g(吞服)
上藥每日一劑水煎服。
三月後諸證漸退,腰痛減輕,有時可直立伸腰。
服至半年,見效更佳,腰痛不作,無論站立或行走。
腰脊可自然挺直,余症漸消。
以後改湯為丸,又服數月而病盡解。
【詐病經治記】
詐病,一般醫書多不記載,惟《景岳全書》敍述甚詳。
考其所論證候及治法,符合於現代西醫之癔病。
余臨證間曾遇一例,治法取自景岳:「其治之之法,亦惟借其欺而反欺之,則真情自露而假病自瘥矣。」
今記述於後。
1969年秋間,有高姓中年男子,組織上促其交待經濟問題。
一日,兩工作人員陪其外出辦事,行走於馬路之旁。
適一輛卡車迎面疾馳而來,高停步躊躇,陪者覺之。
待車馳至身邊,高猛然上撲,幸陪者力挽,僅稍稍擦過而緩緩跌地。
然高僵臥路邊,狀若死人。
余適在近側,急速迓余往視,診得六脈緩軟,知為詐病。
蓋因連日思索不止,精神壓力重重,加之欲行自盡時思緒紛雜。
躍向汽車霎那之間,神魂飄蕩,遂成此病。
於是告言無妨,然陪者驚惶不已,攔汽車送往醫院。
余隨車以觀究竟,途中余謂陪者曰:此症或以軟言慰之,或以厲言激之,皆可使醒。
陪者某素來聲色俱厲,即於患者耳邊曰:「爾欲自殺害人,死亦罪加一等。明明未死,還要裝死,本可從輕發落,今則非嚴加懲辦不可。」
並大聲佯謂司機曰:「汽車轉向,直送公安分局。」
高聞聲即緩緩睜眼而醒,哀求莫去公安局。
及至醫院,無病可查,亦不用藥,後即一如常人。
此症即「癔病性假昏迷」,若不加治療,經十數分鐘或數小時後,亦能自解。
今以言激之,不過促其速醒耳。
《景岳全書》之治法與現代西醫相通,試之實例果然有效。
是知古人立言,必有其本,後世之貶景岳者,往往言之過甚,已非平心之論矣。
【腫瘤類】
【「關脈如豆」說癌症】
中醫臨證,貴在四診合參、而歷代名家,於四診之中,無不倚重脈診。
《內經》曰:「微妙在脈,不可不察。」
對於辨證求因,脈之作用至關重要。
四言脈決云:「脈乃血派,氣血之先。」
是謂脈為人體生理病理資訊之反應及預兆。
余臨證三十年間,辨疑似,別真偽,深得力於脈者恒多,而於癌症患者之證治,亦無不借重於三指之禪。
就中不乏體會,此處僅以消化道腫瘤患者之關脈,診見厥厥動搖如豆例,略加報導,以作探討。
從中醫傳統之脈診部位而論,左關屬肝膽,右關屬脾胃,俱歸消化系統。
若於此處脈道中或一手,或兩手,診見「動脈」即指下如小豆一粒,稍硬而突起,厥厥動搖者。
脈書多作肝脾不調,氣機鬱滯論,主於行氣開鬱法;
或作痰濁瘀血盤踞,主於祛瘀消痰;或主陽熱亢盛,熱毒內燔,治宜瀉火解毒。
余於消化道癌症患者中,至今見此脈凡三例:
一例胃腺癌,一例淋巴癌愈後復發胃轉移,一例十二指腸壺腹部癌腫,均已晚期。
三者同見此脈,足否此脈為消化道腫瘤患者特異脈象之一種,有待於今後深入探索。
但三人脈象之辨證意義,同中有異,然皆不越上述所說病機。
【例一】
教師吳先生之岳母,年過古稀,雖形瘦而精神矍爍。
於1993年春間,漸覺胃脘疼痛嘈雜,自服胃藥不效,方去醫院檢查,已是胃腺癌晚期,乃婿迓余為診。
診見患者兩手關脈均有一粒突起如小豆大,堅硬跳突,厥厥動搖,是兩關均見動脈。
加之患處時作脹滿疼痛,若得噯氣矢氣,方能稍獲寬鬆。
胃氣上逆,嘔吐時作,屢投行氣寬中、消痰、化瘀、和胃降逆,兼以解毒制癌之方,均有小效而脈終不變。
經再三思考,改以逍遙散為主方,參酌諸症以增損之,突起之脈體漸小。
服藥一月餘,動脈竟得平復,兩手均呈清晰之弦象,脈體一統,直上下行。
後患者入醫院切除病灶,不意術後不久,即長逝矣,殊為可惜。
【例二】
女支書許某,年方五十,於1992年患淋巴癌,頸側淋巴結腫脹成串。
已轉移至雙側扁桃體及胃部,因化療後致胃部病灶破裂,引起大出血,故於救治止血後,僅以極小劑量療之。
許極邀余治,余為詳析四診,擬定一方:
以參耆術草補益其氣,歸芍養血調肝,夏陳消痰,藻布棱莪攻逐軟堅,合牡蠣皂角刺以透剔通絡兼消腫核,夏枯紅藤清熱消炎,復配以解毒制癌之品,碾磨成粉,使其吞服。
藥後自覺症狀逐步消除,精神轉佳,飲食暢進。
繼則頸咽淋巴腫脹消失。
在某醫院住院一年,同時服余之藥粉一年,一如無病然。復查則胃中轉移病灶亦已消失。
後在該院每月檢查一次,連續五次均未找到病灶及癌細胞,准予出院。
患者以為病既愈,不必服藥而自行停服中藥。蓋不知病灶雖除而余毒未淨,正須繼續服藥鞏固。
如其不然,則「爐焰雖熄,灰中有火」,
稍一不慎,勢必燎原。
三個月後,醫院囑其化療,謂為之作根治之計,以杜日後復發。
余再三懇切相勸,不能阻止。
一期化療既畢,即覺右上腹痛且加劇,繼則嘔吐不止。
檢查結論為「膽囊炎」,予對症處理無效。
余診其脈,左關近似平脈,而右關動脈厥厥旋動,堅硬跳突。余斷然以為膽囊無病,當是癌症復發,病灶在於胃脘。
急改往市一醫院作CT,汪實確係癌症捲土重來,病灶在胃部。
繼而請原治醫院專家作化療,不數日撒手去矣。
此為「關脈如豆」與癌症相關之又一病例也。
【例三】
退體工人孫某,年逾古稀。
1994年3月突發上腹劇痛,送長徵醫院剖腹探查,乃見十二指腸壺腹部及胰頭部有八處癌灶,大小如花生仁。
隨即關閉並出院。
於是其婿迓余為治。
余診見發病之時,中皖腫脹高鼓,胸脘及腹外形如鼓脹,胃內切痛,似絞似剜,飲食不進,噯氣腐臭,嘔吐頻作,大便不通。
診其脈則右關一粒如豆,厥厥然跳突不止,用力按之,挺然指下,余脈則小滑。
舌質淡紅飽滿,苔薄白而乾。
即為行氣活血。疏肝化滯,兼以抗癌。
藥用丹參、赤芍、蒲公英、白花蛇舌草、柴胡、川楝子、延胡、木香之屬。
三劑症狀消失,患者飲食起居恢復常態。
且眼至第三帖時,得大瀉,腹笥鼓急之狀隨消,右關動脈亦見軟小。
一周後,前症復作,動脈又復堅硬跳突,復用前方,竟無寸效。
思患者年事已老,氣血本虛,原方加入大劑白朮歸芍,脘腹脹滿又即消散。
右關跳突之脈亦明顯軟小,按之已不甚堅。
由此可以推測,是脈象隨元氣與邪氣之盛衰而呈形耳。
至第三次脘腹再痛,仍加白朮歸芍以進又無效,經反復研究,重予一方,以益氣健脾、軟堅散結、解毒抗癌為法,竟又得症狀全除,脹滿不作,神情飲食,一如常人。
服用三年餘,無絲毫病象,復作檢查則病灶仍在。
是藥之與病,旗鼓相當,勢均力敵,故相安無事。在與患者復診數十次中,其右關之動脈,時大時小,時軟時堅。
有時竟可消失,而與寸尺部之脈合為一體。
該患者目前仍健在。
按:上述三例患者,均為消化道癌腫,而所見之脈,右關部均為動脈,是否動脈乃消化道癌腫特異脈象之一?
有待進一步探索。
固然,消化道癌腫患者,並不都見動脈,可各有脈象呈現。
反之,若見動脈而無驚恐、跌僕、胎產及他症疼痛者,當警惕是消化道腫瘤之預兆。
此理若能成立,則不僅於診斷多一門徑,且於腫瘤之預測及早期發現,亦有重大意義。
其次,就吳母及孫某兩例用藥之情況而論,動脈堅硬跳突,似是實證無疑,然投行氣活血、軟堅散結等品,皆不甚使動脈改變,而參以益氣養血,疏肝解鬱之劑,動脈則變軟小。
是以脈象之強勁堅結者,應先慮其虛,後慮其實。
當因元氣傷殘,無力正常運行氣血,加上七情所傷,氣機不舒,病氣始堅凝不散。
但余所見僅此兩例,尚不足以得其結論。
此說若是,從而推廣之,則腫瘤病灶之堅凝根深,與患者自身之真元虧損,及七情重傷實屬至關。
則治療之時,不可不時時顧護病者之元氣,亦不可不時時注意調適患者之情志也。
關於精神因素與癌症之關係越來越為醫界所證實。
當代中醫泰斗薑春華教授於1978年12月19日給筆者之來信中,亦明確指出:「過去中醫對於癌症認為與七情有關,現在看來多數癌症病人由於心情抑鬱而起。」
先生之見解極為精闢,故凡見動脈者,宜注意及此也。
【消散一法試癌腫】
消法,是用消腫散結、開通破積之藥,以消除因於氣滯、血瘀、痰凝、火鬱、濕聚、水結之類而產生之腫塊、痞積,使病灶消除、經絡通達,氣血調暢、臟腑安和,從而獲得康復之法。
消法為八法之一,乃中醫治病基本大法之一種。
對於消法中專用於治療陰核痰塊,癥瘕積聚等症者又常謂之消散法。
近今腫瘤流行,鑒於腫瘤多具有形病灶,故使之及時消散,又為治療腫瘤不可缺少之途徑。余於臨證間潛心體察,使用消散法有如下粗淺體會,述之以為引玉之磚,
一曰使用消散法宜掌握最佳時機。
蓋人身之氣血貴乎周流通暢,一有怫逆,諸病生焉,若見有形腫核或塊物者,法當及時消散,俾其速除,不可遲疑因循以坐失良機。
倘遷延日久,積氣深入堅牢,則有欲拔不能之勢。
故掌握時機,消散及時最為緊要。
而惡性腫瘤之病,早期不易發現,一見症狀體徵常在中晚之期,不僅其積氣之盤踞已根深蒂固,且此時毒邪內蘊、正氣虛衰,邪正交織,盤根錯節,惟宦仔細辨識,適時投以旗鼓相當之消散藥物,結合扶正、解毒、行氣、活血等法,以使獲得轉機,始可趨入坦途。
前賢治癥積,以初、中、末三法分別處治。
初期病氣始凝,正氣未傷,最宜攻逐消散。
中期正氣漸衰邪氣漸盛,消散之法須與扶正同用。
晚期正虛邪實,須以扶正為主,消散之法僅可輔助,量病取用,所用藥物之數量與劑量,宜細加權衡斟酌,切忌孟浪。
余曾治一晚期肝癌患者,辨證方中稍益丹參、青皮等行氣活血之品,用量甚輕,服後竟致嘔血。
雖經搶救及時,未釀成大禍,然每思及此,尚心有餘悸。
就此種意義而論,醫者操生殺之權,為人司命者,可不慎歟。
二曰消散法須對因施治。
消散法在於治療陰核痰塊與癥瘕積聚等證,而形成之病理則包括滯氣、瘀血、凝痰、鬱火以及水濕積聚之類多種因素,或單獨成病,或數者結合為病,因而使用消散藥物治療癌腫,必須明辨疾病成因,採用針對性藥物,始可獲得佳效。
三曰宜結合軟堅,解毒、化滯、祛瘀、消痰、扶正等法。
相須為用,則療效相得益彰。
癌症患者病因難明,證情復雜,尤其屢經治療或久病遷延之患者,體內往往氣血淆亂,邪正混雜,不宜獨用消散一法以單刀直入,必須審慎衡量,於邪正虛實及各種病理因素之間,取捨得宜相兼為用,則相輔相成,始可共建大功。
體虛者當辨其陰陽氣血,而輔以扶正。
熱毒內熾者當助以解毒、攻毒或泄毒之法。腫塊堅硬者應佐以軟堅之品.以助其消散。
余於數年前,曾以經由精心挑選之消散藥物組合,加工制成「神農系列」抗癌制劑,試用於臨床,確有特殊療效。
略舉數例子如次。
【例一】
男青年衛某,三十歲,未婚,會計專業人員。
於1991年9月因突發咳嗽、吐血兩月餘,經市一醫院檢查確診為肺癌,予以手術治療。
開胸後見兩肺佈滿散在性癌腫,無法切除,隨即關閉。
且斷定其生命期不超過三個月,因而不施化療。
但患者高熱不退,咳嗽痰血依舊。
余給予以消散藥為主之「神農一號」內服,翌晨體溫便明顯下降,兩天熱清。
服半月後咳嗽及痰血基本消除。
出院後續服上藥,自覺症狀消失,眠食皆安,體力恢復,面色紅潤。
三月後攝片結果穩定於三月前之狀態,雖病灶仍在,未見擴散發展。
於正欲調整治療方案時,患者停服中藥,去某醫院接受化療。
兩月後其姐夫再來邀余出診,則患者已極度乏力,難以移步於咫尺之間。
頭髮脫落,見食則嘔。
攝片示癌腫已轉移至肋骨、腰椎、膀胱及胃部等處。
患者決定停止化療,再服中藥。
余立即為其特制「神農二號」濃縮膠丸,此方於一號方中加入解毒制癌之品,並加重消散之力。
藥後病情穩定,症狀減少,服一月後攝片示病灶穩定於一月前狀態,第八肋間影可見縮小。
不意患者於此時回市郊鄉下探親,未帶足藥物,斷藥一周後下肢癱瘓,失去知覺,頻吐痰血;
流汗不止;持續發熱至38℃以上;神識時明時昧;小便癃閉,腹脹如斗。
隨即返滬導尿,同時予服大劑量「神農一號」粉劑及仍以消散為宗旨之「神農八號」酒劑。
一周後熱退,咳血止,但尿中仍有膿血。
二周後尿色澄清,神識完全清醒。
服藥至一個半月時已可翻身側臥,連續坐起四十分鐘亦不疲勞,下肢開始有痛感,胃部可捫及之腫塊已縮小三分之一,病情均在趨向好轉,但患者心理嚴重失衡,因其父母均患癌症,母親於兒子確診生癌症時忍受不住精神打擊,突然病故,其父卻在兒子病情好轉正需精神支持之時,溘然長逝,患者極度消沉,自感活著已無意義,於1992年8月初自行停藥待斃。
雖余及其領導反復開導終無濟於事。
僅停藥半月即命歸泉路。
其父係某省滬辦主任,曾患肝癌,由專家手術切除。
二年後適值患者得癌時父病復發,肝內有花生米大癌腫二處,服「神農二號」
兩月後,一處消散,一處縮小。
但其深信專家化療,將兒子一併帶進。
其療後迅即出現大量腹水,深度黃疸,未幾即逝。
【例二】
周某,三十五歲,幹部,曾任空軍飛行員。
素來健康無病,於1992年5月因便秘十餘日,腹中不適,於長徵醫院發現腹腔癌腫,剖腹則見腸及腹膜佈滿癌灶,組織已變性壞死。
因無法手術而關閉。
並斷言不能進食僅可用補液支持,命期二個月。
如進食造成大便阻塞有即刻死亡之虞。
余視其左腹表面手術切口處雖已縫合,但縫中有少量滋水滲出,左下腹有拳大腫塊一枚,據云手術所見腫塊生於腸外。
余予以「神農一號」內服。
並囑其食粥以維持生命,藥後竟每日自行大便。
一周後手術切口彌合良好,可以拆線。
十餘日後可起床散步,已能進食大米飯,大便依然通暢。
不意此時親友竟薦「名醫」為治,並將處方送余處勘驗。
余見處方大駭,患者已形銷骨立,弱不禁風,而方用大劑三棱、莪朮、芫花、大戟、乳香、沒藥及抗癌草藥諸品,劑量之重亦令人咋舌。
余勸勿服,患者家屬面色不悅,余即婉轉相告:倘定要服用,則服藥時宜少量緩進,一劑分多次服用,如有不適,立止後服。
不意患者求愈心切而又深信「名醫」處方,每日飲一大劑,雖藥後腹脹泛惡,眩暈乏力,渾身難受,而竟咬牙飲盡多劑,倏見大腹膨隆,診時聞及振水音,是腹水生矣。
前醫否認腹水,謂為氣壅使然,更進破氣攻逐之劑,則腹且益大,水且益多。
此時始知改弦更張,另請一素有名聲之治癌老中醫,投以六君子湯病不見進退。
更方欲逐其水,以商陸研未,加冰片適量調敷臍部,敷後大便日二十餘行,盡為血性稀水,奇臭難聞,據其妻云此臭不似糞臭,如爛肉氣味。
至此時,已經先後四位醫家診治四十日,余之藥亦停服四十日矣。
於無路可走時再邀余診,余見患者骨瘦如柴,腹大如鼓,發熱不退,敷臍藥去除後尚日瀉臭水四、五次。
余見此狀,知患者大勢已去,康復無望,僅能勉盡綿力,以減其痛苦,即所謂「提高生活品質」也。
再以神農「一號」及「八號」大劑並進,兩日熱退瀉止,每日有一次黃色正常大便,一月後腹水退盡。
雖最終仍未治癒,而藥物之效用已自可見。
【例三】
某單位退休職工陳某,男,六十五歲。
1992年2月因發熱住某醫院,診斷為「M2型」急性白血病。
高熱持續於39~40℃之間,血象、骨髓象明顯損害,曾先後輸血二十二次,加上化療,病情仍不能控制。
院方已作出明確結論:該病人生命不可能超過三周,一般在二周左右,屢發病危通知。
服用「神農一號」後,四天開始退熱,七天熱退清。
三周後血象明顯好轉,白細胞數逐步上升,四十天後骨髓象正常,二個月後所有化驗指標全部達到正常標準。
於服藥一月後即自行放棄化療而出院。
繼續服用「神農一號粉」,患者正常生活一年半,後又復發,余曾考察其復發原因,除家中與兒孫不睦,口角頻多、精神不快外,惟有各類補品服用較多,此外未見其他明顯因素,即於入院化療同時,再予神農一號,僅二周,以臨床治癒而出院。
出院後半年內病情穩定,未見異常。
半年後因家事紛爭激烈突然復發,數日而亡。
以上三例雖未獲得痊癒康復,而於病情危重,進退惟穀之時,投以消散藥仍有良效,然經數年之實踐觀察,余知僅用消散藥物只能緩解病情、減輕病者痛苦,而尚難治癒,必須結合其他方法,辨證論治,方為妥善,但消散法仍不失為治療癌症之一種重要而有效之手段,值得深入研究探索。
【胰腺癌治驗】
趙某,男,7l歲,退休工人。
患者體質強壯,素無慢性疾病。
於1995年1月間左上腹隱痛,時作時止,未十分介意。
至3月初疼痛加劇,有時不能忍受,始至醫院就診。
3月14日普中心醫院CT報告:「①膽囊增大,膽囊炎。②胰腺鉤突占位可能。」
初步診斷意見胰腺癌。建議手術切除,患者以年高病重而拒絕,經友人介紹邀余中藥治療。
1995年3月24日初診。患者當時主要症狀為全身乏力及左上腹疼痛,其特點為脹感多於痛感。
脹急時極為難受,坐臥不安,且有氣機自臍上向心胸上頂。疼痛陣發,有時劇痛可致呻吟。
胃納尚可,兩便自調。
無發熱及膽囊、腸胃症狀。
脈大澀滯,一息四至。
舌質淡紅,苔薄白而膩,苔色微黃。
據此脈症為氣虛脾運不健,痰濁留滯與氣血交凝,結為瘕積,久而蓄毒以成惡症。
治擬益氣健脾以扶持元氣、加強運化。
消痰軟堅結合行氣活血、解毒消瘕。
方為:
生黃耆30g太子參15g炒自術lOg丹參15g當歸1Og瓜蔞皮10g川貝母10g昆布10g海藻lOg厚朴10g炒枳實10g焦山楂15g三棱10g莪朮10g炙雞金1Og半枝蓮30g石見穿15g牡蠣30g白花蛇舌草50g
以上方隨症加減,服至6月19日最後一診,共診十一次,服藥八十四帖,後以症狀消失,病痛緩解而自行停藥。
至1996年8月,停藥已十四月,又因上腹劇痛而住入前院。
診斷為膽囊炎性腫脹,施行手術切除。
剖腹後先予檢查胰腺,見有已萎縮之癌腫病灶。
證實患者原先所患確係胰腺癌,亦證實中藥治療已使痊癒。
按:本例患者經確診後純用中藥治療,則中藥對其療效無可置疑,故選擇以作報導。
分析患者所以速效之原因,大致有以下數點:
其一,思想開朗,情緒穩定。
患者為體力勞動者,文化較低,不甚瞭解癌症之高度惡性性質,認為既然是病,服藥即能治癒,故無精神壓力。
余所治之癌症患者中,凡獲治效者,大多類此。
部分病者甚至為家屬所隱瞞。
而文化素養較高之患者,思想敏捷,多愁善感,既不易隱匿病情,一旦知曉亦難遣釋情懷。
重重之精神負擔,已鎮其自身於不可逆之境,阻其藥力於「神不使」之地,則「希望之於失望,正與絕望相同」矣,何愈病之云為!
由此而論則癌症患者以不知自身之病情為好,而已知者莫要驚慌失措,務必正確對待,須知多得一分自在精神,則多一分治療希望。
倘能熟知自身病情,又與醫家配合默契,則為更佳,定然有助於療效提高,最為可取。
其二,信醫誠篤,藥專力宏。
癌症為惡性程度極高之病,故患者及其家屬惶極之餘,難免病急亂投於醫,所服之藥亦難免魚龍混雜,泥沙俱下。
靈丹鴆酒,真偽難辨。
則一身之陰陽氣血盡為淆亂,未張之病魔邪氣應激倡狂,於醫家對病情之思維與認識.亦徒增迷惘,欲速其愈,反受其殃,以致該治者不治,可愈者難愈。
本例患者信余獨診,不雜他藥,余之思路及方藥不受干擾,正巧藥病相當,故得速愈。
癌症之治療尚在探索之中,無有醫家已有確切把握,因而不能要求病家專信一醫,一旦貽誤病機,追悔何及。
但當謹慎選擇,細心從事。
由一醫治療一階段,如療效確實不佳,再更換經深思熟慮而選定之另一醫。
不可數方迭進,多藥備嘗。
奠忘以科學頭腦擇醫治病服藥,斯為得矣。
其三,不亂服補品。
本例患者三餐之外,不吃其他雜食,補益諸品及鱉魚等物,概不服食。
凡補益之物皆具藥性,服用補品,不啻服藥,與治療之藥協調者,尚無大礙,不協調,或更藥性相反者,豈不僨事。
故以不濫服補品為善於調攝矣。
至於甲魚,滋膩呆胃,滯痰戀濕,世俗云可抗癌,而余見癌症患者胃氣不旺、痰濕內蘊者不少,屢進此物,益歟害歟?
思之自明。
【腫瘤特效驗例聞見記】
祖國醫藥學是一個偉大寶庫,也是人類徵服腫瘤之有力武器。
經由許多年實踐研究與總結,中醫對於腫瘤病因病機之認識,漸趨一致:氣滯、痰飲、濕濁、瘀血、熱毒等實邪為致病之元兇;
人體氣血陰陽之虧虛為受病容邪之基地。
因而醫家從各自之理論認識、實踐經驗以及所居方域之氣候、人情、水土、體質等不同,治法亦因而有所差異,然總不出扶正、祛邪兩大法門。
於扶正法中,有偏重益氣者,有偏重養陰生津者,亦有使用養血滋陰或溫潤助陽法者,各隨醫家臨證決策,隨宜而定。
而於祛邪門中,有強調癌症為蓄毒不流,鬱結日久而成,其間致病之毒可為化學致癌物或各種物理輻射,亦可為病毒及生物損傷。
故投以大劑清熱解毒,或以毒攻毒,其理論根據為「邪去正自安」也。
除獨用抗毒法外,臨床多以數法兼行,亦有以清熱解毒、活血祛瘀、軟堅散結為治療腫瘤「三原則者」。
而通達之論,則將各種病因病機綜合推斷,然後各據患者四診八綱,因人而施。
如有醫家以「五因六法」為立法之本者:「正氣虧虛-扶正固本;毒根深藏-清熱解毒;久病必瘀-活血祛瘀;氣鬱痰結-理氣化痰;肝鬱氣滯-疏肝解鬱;以及癥瘕積聚本病本法-軟堅散結。」
以上所述雖仍支離破碎,信手拈來,未成系統,然皆為治療腫瘤之正法,為當代中醫遵循之準繩。
不僅如此,即或民間治療腫瘤,方法雖然繁多,總亦不越以上範疇。
今擇三例,皆經余親自核實而療效確鑿者,詳述其治法,以供讀者參考。
【例一:對口蕈治胃腺癌例】
患者徐某,年過知命。
早歲曾為高級職員,後調至某糧店當營業員。
年方半百時得胃腺癌症。
化療及中草藥悉遵醫囑,與醫家配合默契。
雖屢經復發,尚能調攝自護。
其時約在七十年代初,具體年月已不復記憶。
忽一日舊疾發作,胃脘腫脹高突,疼痛不可忍,且滴水不能飲,以小匙少少與之亦必吐出。
飲食更無以進,僅靠靜滴葡萄糖液以維持生命。
幸其老妻敏慧,痛哭流涕之餘,聞說對口蕈可治此病,即急函各地親朋好友,從速尋覓。
競得某地一老太將珍藏數十年之一枚稀世之物,奉送與彼。
據云此物乃新死之人口含金器者,其氣自口直上棺蓋,日久於蓋外對死者口處,生一毒蕈,即對口蕈也,采歸陰乾,妥為收藏,可治諸般毒瘡。
乾品色紫黑,僅如綠豆大,該老太以十數層絹布包作一大團,可見其珍藏之謹也。
徐家得蕈,如獲至寶,急急放入小碗中,加清水數匙,待稍軟潤,即隔水蒸燉,燉畢速送醫院,此時頓見奇跡:以小匙少少灌入徐某口中,竟不吐,連續將小半碗藥汁飲盡,終不見吐,過數小時飲以葡萄糖開水,亦不吐,次晨喂以米飲,亦能受納。
於是蕈中加水燉取二汁,復喂飲如幻,最後連蕈吃下。
由此嘔吐立止,一周後,脘中脹痛消失,病灶恢復至發作前之程度,漸可正常飲食及自理生活。
一月後竟上班復工。
以後仍服某院之草藥及接受化療。
五個月後,舊病再次反復,因無從覓取對口蕈,而終致不救。
【例二:腦間隔占位吃核桃枝煮雞蛋例】
某局會計俞先生,浙江海鹽鄉下人也,妻室及子女均在原籍,其長子19r70年弱冠之歲,患頭痛,治之未效,痛勢漸劇,至難以忍受。
速來滬至華山醫院神經科檢查,確診「腦間隔占位」性質未定,作放療後返鄉,有所好轉,症未全消。
其父覓得內服核桃枝煮雞蛋方,即設法購買核桃枝,囑其子依法制服。
核桃枝須採集手指粗之枝條,太粗者過老,太細者過嫩,均不合標準。
每日以鮮枝200g,加水煮沸後文火煎熬四小時,蓋核桃枝有毒,久煮可以去毒,同時加入原只雞蛋四枚,蛋熟時取出去殼蛋白不可破碎,於蛋上以竹針刺小洞十數個,再人原汁中燒煮,至液汁滲透蛋中而止。
上午煮就後,即於早午餐之間吃蛋一枚,飲汁一杯。
於下午午飯與晚飯之間吃第二枚蛋,再飲汁一杯。
晚飯後吃第三枚蛋,又飲汁一杯。
尚余一蛋,留至次晨起床盥洗後吃,仍飲隔夜之液汁一杯。
同時隨即燒煮當日之藥蛋。
俞子按上法一日不問,連續服用一年有半。
初服三個月後,症漸緩解,以後諸症漸消,康復如平人,讀書勞作,一切如常。
年半後即停藥,從此一直保持健康,以至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均無影響。
余寫此文前,適退休多年返鄉養老之俞老先生來滬省親,余借機再次詢訪,俞老謂其子已病癒二十六、七年.今已四十八歲矣。
除反應略遲鈍外,並無他異,可謂根治也已。
聽說當時俞子住於病房,同事病友告其曰:有人與其同病,以核桃枝煮蛋食之得愈,其人住武夷路某弄某號。俞先生親往尋訪諮詢,確係腦瘤患者而得愈者,遂信心堅定,囑子依法治療。
此外尚有區委李副書記(現已離休多年),亦為俞老先生提供一個例證:李書記早年於部隊工作,有一戰友因頭痛劇烈經有關醫院確診為「腦瘤」,當時尚無手術條件。
患者帶病隨軍,至山東休整時,適住一果農家中,該農自謂能治此病。
即剪取核桃樹枝條數根,斬斷劈碎,煮水與飲,竟得疼痛顯減。
臨行時果農贈送核桃枝數大捆,服後竟至症狀全消。
建國後,李與其於部隊又共事近十年,病未復發。
以後各自轉業,李至上海,彼去福建則資訊中斷。
核桃枝治腫瘤之療效,尤其治療癌症之療效,尚未肯定,而上述三例雖屬良性,亦是奇跡,是否該物對於腦腫瘤具有殊效,尚待研究。
核桃枝有毒,關於減毒方法,金有景先生於《抗癌食藥本草》一書中提供三個途徑,足資參考:「一是久煮,一般煮上四、五個小時,直接喝核桃枝煮的藥汁,問題就不大了。二是群藥共煮。三是加食物(瘦肉或豬羊等內臟)共煮。」
錄之以供參考。
【例三:晚期胃腺癌以傳統中藥治癒例】
鳳某,即針灸類病案中腎虛感寒、為針合谷復溜立效者,係某商店營業員。
退休後久居浦東農村,不來治病,故十餘年不通音聞矣。
數月前機緣巧合,適相邂逅。
其告余曰:1989年底彼患胃痛,大便隱血(++++),北蔡衛生院攝片示胃小彎潰瘍O.8cm,伴增生糜爛。
由於治療無效,病情加甚,復由川沙縣人民醫院胃鏡檢查,並切片化驗,確診為惡性病變。
建議手術及化療,因懼而不就。
聞及川沙縣某衛生院有一孫姓中醫頗善治此病,即於彼醫處服約七閱月,竟得病癒。
1993年經周浦人民醫院胃鏡復查,證實其病灶消失。
余囑其將藥方寄余研究,其隨即寄來處方近三十張,查其日程為連續處方,有三首不同處方相繼使用、余稍加歸納,錄其方於下:
第一方:1990年2月22日起服至三月底,連續服用四十天。
生黃耆18g生地榆15g豬茯苓各12g蓬莪朮8g製蒼朮9g生甘草18g蛇舌草30g陳皮6g佛手12g赤芍12g藤梨根15g紅棗20g牡丹皮15g瓜蔞皮12g象貝母lOg明黨參12g
第二方:1990年4月1日起服至八月初,連續服用四個月。
生黃耆30g黨參12g焦白朮15g甘草3g川石斛20g制黃精30g制萸肉5g鹿角霜12g仙靈脾9g破故紙12g五味子lOg蛇舌草30g蓬莪朮12g象貝母12g黛蛤散12g(包)豬雲苓各12g烏賊骨12g炒丹皮24g紅棗12g訶子12g
第三方:1990年8月5日起共服二十一帖。
生黃耆30g大黨參各12g焦白朮15g焦苡仁12g鹿角霜12g蓬莪朮15g牡丹皮12g豬雲苓各12g廣木香5g炒白芍15g破故紙12g綠梅花6g娑羅子12g青防風6g佛手片12g紅棗20g甘草3g炒烏賊12g
簡析:上三方中共有之藥為:
黃耆、黨參、白(蒼)朮、茯苓、莪朮、丹皮、紅棗、甘草,
具有健脾益氣、清熱散結之功,由之奠定鳳氏癌症治療之方藥基礎,前後三方,均在此基礎上加以擴充。
第一方側重清熱解毒、制癌與化痰散結,故方中重用蛇舌草、藤梨根、生地榆、瓜蔞皮、象貝母、赤芍等品,服用四十天,重創病灶,迅掃癌毒,實為治療全過程中最關鍵之階段。
第二方減去藤梨根、生地榆、瓜蔞皮、赤芍等解毒抗癌之品。僅留蛇舌草一味,可見腫瘤經前階段之治療已得有效控制,相對呈現正氣不足,陰陽俱虛,
故加入黨參、白朮、石斛、黃精、萸肉、鹿角霜、仙靈脾、破故紙、五味子之類,以健脾胃、扶中氣、補肝腎、調陰陽,
據用藥情況分析,患者當時應屬陽虛為甚,故溫腎壯陽之品多於養陰之物。由此可見癌症患者之選方用藥當以辨證為前提,確是陽虛,亦可適當投以溫熱助陽之品,不必以癌症內蘊熱毒而肆用寒涼。
第三方於第二方中減去部分溫腎藥,而成益氣健脾化濕,兼以溫陽行氣消癌之方。
蓋此時病勢漸退,正氣尚待恢復,將清熱解毒以制癌腫之品全數撤去,以傳統中藥配成扶正祛邪同用之方,以為最後收功之治。
上述三方首方重於抗癌,二方偏於溫養,補中有攻,攻補兼施。
末方寓攻於補,扶正禦邪而竟全功。三方之用藥各有側重,層次井然,合於普明子《醫學心悟》以初、中、末三法以治癥瘕之旨,故收藥到病除之效。
【外科類】
【養血生髮斑禿痊】
有孫會計者,年半百許。
早歲曾患肺癆,雖然藥餌常進,依舊體質漸損。
所以年方知命,而頭髮漸漸花白,且不時脫落。
1975年春夏間,忽片片脫淨而成斑禿:右耳上方、頭後枕骨上緣及左耳後上緣為三大塊,均約2×2cm大小。
其次,較小之禿斑尚有數處。某醫院同時採用內服外塗措施,治療數月依然如故。
改用牛奶注射於患處皮內,實在痛極難忍,而強忍之,每週一次,又治數月,仍無進展。
於是邀余用中藥治療。
診得脈弦細,舌淡紅,知係本元不足,加以作務勞心,漸致氣血虧損。
經曰:發為血之餘,腎之華在發。
又曰:腎藏精,肝藏血。
肝腎精血充足則美髯而華髮;精血衰少,則須頹發落。
故其治法宜調養肝腎,益精補血,精充血足秀髮自生。
選用《醫宗金鑒》之「神應養真丹」化裁,並變通其方,且改丸劑為湯劑:
大熟地12g製首烏15g黑芝麻15g白芷3g白蒺藜6g菟絲子9g當歸9g川芎3g桑椹子15g側柏葉15g
自9月12日~12月5日,共服五十五帖,斑禿處華髮復生。
據患者自述服二十帖後,發已不脫,禿處漸有頭髮生長,又服三十餘帖,即完好如初。
按:脫髮一症,多因肝腎虧損、血虛不能上榮,風邪乘虛而入所致,此為虛證,「神應養真丹」為的對之有效良方。
如因肝氣鬱結不暢,以致氣滯血瘀、發失所養者,則須疏肝解鬱、活血化瘀,《醫林改錯》「通竅活血湯」用之有效。
余嘗見脫髮而口苫咽乾、膽熱脾虛者,投小柴胡湯而得效(見「小柴胡湯治驗選」)。
而余臨證所見仍以肝腎虧損為多,用神應養真丹外,黑芝麻、桑椹子、側柏葉亦為養血生髮之妙品,少佐白芷以通竅道,則其效更彰也。
【簡易便方愈臁瘡】
余素習中醫內科,旁及女科及針灸,通常不治外科病。
然亦常有外科小恙前來索方者,蓋圖便利也。
一日有黃姓翁前來就診。
翁患臁瘡,病灶位於左足脛骨前面下三分之一處,潰瘍面約1.5cm×1.5cm,稍凹陷,滋水流溢,其色黑濁腥臭。
潰面周圍掀紅漫腫,有6cm×6cm大小。患者係兩月前被摩托車撞傷脛部而病。
病發後輾展醫治,耗資千元有餘而病足依然。
余偶發遐想,不受常規之法約束,處方用藥一隨己意,內服外敷雙管齊下。
內服用四妙湯加味,以清利濕毒兼以益氣活血。
方為:
生黃耆30g金銀花30g全當歸15g生甘草6g地榆15g炒黃柏9g赤芍9g每日一劑,水煎服。
外用地榆粉撒摻潰瘍面,以敷料包紮,一日一換。
經治六日後紅腫顯著消退,瘡面滋水漸乾,潰面收斂近半。
遂停止內服,專事外敷。
不意連敷旬日,病灶雖斂而終不癒合。
患者有一友人忽至病家探望,囑以雞蛋煮熟取黃,以文火熬取蛋黃油,以此油調地榆粉外敷患處。
黃翁依法施行,不數日瘡口平斂.肌膚完好,惟病灶處皮膚尚留褐色未褪,然已得臨床治癒之效矣。
臁瘡雖非大病,常多久治不痊,耗傷氣血,抑鬱精神,損人真元。
少數毒力強盛,尚有惡變可能,因而切莫以病小而掉以輕心,致遺禍殃。
此病成因,總由濕熱下注、瘀血凝聚而成。
故無論內治外治,須以清熱利濕、活血行瘀為大法。
前用四妙湯,方中銀花、甘草、地榆、黃柏解毒利濕清熱;
當歸、赤芍活血化瘀;
黃耆益氣扶元、內托斂瘡。
全方藥僅七味而方意周匝,是故能見速效。
治療藥中地榆及雞蛋黃油為關鍵之品。
地榆昧苦酸,性寒,入肝與大腸經。
具涼血止血、瀉火解毒斂瘡之功。
地榆炒研成粉,外敷燙火傷效驗卓著即是其例。
用以敷治臁瘡效果亦佳。
雞子黃性味甘平,人心腎兩經。
功能滋陰養血、潤燥熄風。
因而雞蛋黃油既可內服以治肺結核之類消耗性疾病,外敷善治燙火傷及熱、濕皰疹、皮膚潰瘍,因秉滋養之質,利於改善病灶局部營養條件,故用以收斂潰瘍,功效獨特,與地榆粉相須為用,則相得益彰。
【附:雞蛋黃油制取法】
取鮮雞蛋數枚,以紅皮者為佳。
煮熟,去殼及蛋白將蛋黃置金屬勺內,以文火加熱,並時時翻動勺內蛋黃。
約十分鐘左右即可出油,此時蛋黃漸變黑褐色。
及時將油傾人盛器內,繼續煎熬,直至蛋黃焦枯。
一枚蛋黃約可出油2ml,收儲備用。
【陰莖損傷性炎腫治驗】
朱科長年過不惑,於1977年初,小便無故出血,亦無痛感,用止血藥十餘日而血止。
至3月初尿血復至,肉眼可視見紅色,鏡檢則出血滿視野矣。
在某醫院作膀胱鏡檢未見出血部位,亦無病灶發現。
然陰莖中已被器械嚴重擦傷又復感染而致膿血時流。
且小溲反頻,每溺時,疼痛徹心。
夜間被中受熱則陰莖勃舉,舉則痛不可忍,不得已將陰莖露丁被外而睡。
注射糜蛋白酶數十支,膿血僅僅稍減,疼痛則依然如故。
至4月16日已經月餘,始服中藥。
余診其左脈浮數,按之軟,左尺為甚。
右弦細帶滑,苔薄膩,質胖淡,中多裂紋。
合參四診,顯係肝腎不足於內,陽道瘀腫於外。
蓋男子之外陰,由腎精涵養,肝脈繞絡。
治法當從肝腎入手,滋肝腎之真陰以治本,泄肝腎之相火以治標,稍兼祛瘀通絡、清熱解毒以消腫脹。為訂一方:
生地9g杞子15g炙龜板24g炒黃柏6g知母6g金銀花9g留行子6g石斛12g炒白芍9g淮牛膝15g三七粉1.5g(吞服)
上方加減服至九帖時,膿血顯減,疼痛亦微,夜間已可復被而睡,又進三帖,諸症俱除。
【婦科類】
吳竺天臨床經驗方應用
業師吳竺天先生,為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曙光醫院副主任醫師,浙江余姚人,早歲畢業於丁甘仁先生創辦之「中國醫科大學」先生擅長婦科,精研醫理,嫺熟臨診,因而名播遐邇,求診者門庭若市,日無虛夕。
行醫數十年來治癒婦科疑難雜病及不育症不可勝數,《解放日報》曾以「孩子滿天下」為題予以報導。
七十年代以後,多種報刊報導先生事蹟甚多,此處不遑列舉。
先生因診務繁忙而無暇著述,乘此拙作梓行之機,選輯先生經驗方七首以廣流傳.並藉以了先生「為杏林耕作,為病家造福」之芳德夙願。
【一、當歸補血湯】
功能:益氣養血、固崩止漏。
主治:婦人經行過期不止,經血淋漓,崩中漏下。
藥物組成:黨參12g當歸9g炒白芍12g木香4.5g製香附6g生地炭12g藕節炭12g川斷12g狗脊12g玫瑰花1.2g震靈丹12g(包)
加減法:出血嚴重者可加入阿膠烊化後沖服,腹不痛者木香、香附亦可酌減,腰不酸者川斷、狗脊可去。
孟城按:先生使用此方時,極少不用木香、香附、川斷、狗脊,蓋因婦女多見腰脊酸軟一症,故常用川斷、狗脊。
至於木香、香附,先生曾曰:「人身血貴流通,調經當以行氣為主,古人云『氣為血帥,氣行則血行,』即是固經止漏之劑,亦不能一味收斂止血,必兼行氣方是正法,始不至有經止瘀留之弊。」
師治崩漏用以止血者常為生地炭,藕節炭而不用他炭。
生地補而性涼,藕節澀而兼通,此二味常與震靈丹同用。
婦人經行將淨,經血淋漓不斷者,用震靈丹(12g)布包入煎,止血淨經頗具卓效,然經行伊始者無效,是謂「避其銳氣,擊其墮歸」者也。
先生於婦科方中恒用玫瑰花,余舉以問焉,師曰:「玫瑰花不僅疏氣,而且行血,婦科病以凋氣血為先,故常用此品也。如病婦素來大便不通者,則易以月季花,因月季花破血通經,兼能通便,常用量為4.5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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